努爾哈赤登上城樓,四下遠眺,隻見群山起伏,碧水長流,濃濃的綠意鋪展在廣闊的大地上,彌漫在半空中,真有一種“藍田日暖玉生煙”的感覺,天,瓦藍瓦藍;雲,雪白雪白。一切都是那樣的清新、悅目,努爾哈赤心中真是前所未有的舒暢、痛快。
開原城裏已經沒有人抵抗了,八旗兵撒了歡在城中四處搜掠。無論是官宅、民房,無論有無人居住,全部被砸開,金銀、珠寶、古玩、布匹見者不拒,全部被塞進了布袋,裝上了馬車。特別是倉庫裏的糧食,全部被裝進了馬車、牛車,運往界藩城。這些戰利品足足運了三天三夜,還沒有全部運完。
運完戰利品,努爾哈赤傳下命令:
“拆毀所有的房屋、倉庫、樓台,拆毀城牆!”
命令立刻得到執行,八旗軍像投入戰鬥一樣幹勁十足地對開原城進行破壞。眼看著幾天前還街道整齊、繁華富麗的開原城逐漸變成一堆廢墟,四貝勒皇太極心中大惑不解,他問努爾哈赤:
“父王,我們為什麼要毀城呢?好不容易攻下來,為什麼不駐紮在這兒呀?”
“皇兒,遇事要多想一想,我們如果攻下每個地方,都派兵駐守,我們的兵力就會分散,到那時候,如果明軍派兵各個擊破,我們不但不會守住這些城鎮,就連守兵,恐怕也性命難保哇。兩軍對壘,重要的是兵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我們的兵力日益增強,還愁趕不走明軍,占領不了土地?凡事要往遠處想,不能隻看見眼前的利益。”
皇太極聽著,對這位智勇雙全的大汗更加佩服了。
半個月後,努爾哈赤不留一兵一卒,全部撤出了開原,隻留下一片廢墟,明朝經營了數百年的遼東北部重鎮開原,從此不複存在。努爾哈赤離開開原,並沒有回到赫圖阿拉,而是率軍去了界藩。界藩行宮已然竣工,汗王正好大宴群臣論功行賞。
宴會過後,努爾哈赤回到帳中,疲倦地躺在榻上。正在胡思亂想間,有人來報:“報大汗,四貝勒求見。”“讓他進來。”“是!”皇太極輕輕走到臥榻前,關切地問:“父汗不舒服嗎?”“沒有,隻是有些勞累罷了。”“父汗,孩子有一事不明,請父汗賜教。”“說吧,極兒。”努爾哈赤慈愛地說。“父汗遷駐在此,是否準備攻占鐵嶺?”“正是。”“孩兒有一計,可智取鐵嶺。”“哦?說說看。”努爾哈赤頓時來了精神,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父汗,鐵嶺是沈陽北部的重要堡壘,而堡壘從內部是最容易攻破的,我們何不收買明軍中一些將領,讓他們從內部攻擊堡壘,我們在外部攻城,陷鐵嶺守軍於腹背受敵的地位,城必好破!”
“嗯,辦法不錯,但是由誰去收買明軍呢?收買哪個將領定能成功而他又一定有用呢?”
“這個……這個孩兒尚未考慮好。”
“你懂得思考,這很好。但凡事應考慮周全,不可毛毛糙糙,想出點眉目就急著去做,那樣隻會招致失敗。”
“是,父汗教導得極是。”
“那麼,你再想想,到底由誰去收買明軍呢?”
“這……”
忽然靈機一動,皇太極想起了投降的明軍,何不讓他們……於是,皇太極高興地說道:
“父汗,可讓投降的明軍將官帶著重金,去做說客。”
“對!你明白今天父汗讓你們給他們敬酒並賜給他們奴仆馬匹的用意了吧?”
“是的,父汗,您想得真遠!”
“當時三貝勒還說我要侮辱你們,真讓我寒心哪。父汗老了,我打江山還不是為了你們,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你們,哪兒會害你們?”
“父汗的苦心,孩兒明白。”
皇太極走出努爾哈赤的大帳,直奔軟禁六個明軍將領的地方而去。
走到帳外,忽聽得裏頭有人罵道:
“你這軟骨頭,人家給酒就喝,喝完趕緊露出一副諂媚相,真丟人!”
“你這笨蛋!我們隻有裝得服服帖帖,才能騙取他們的信任,才好采取行動。”
“噓……小聲點兒,別被人聽到。”
“怕什麼,那幫野蠻人聽不懂咱的話,盡管放膽子大聲說。”
“好,既然你說好采取行動,采取什麼行動呢?”
皇太極懂漢文,聽到上麵的對話不由大吃一驚,忙湊到帳前,仔仔細細地聽。
“今天晚上,我們……”
皇太極聽得怒不可遏,剛要衝進去向他們興師問罪,忽然想起大汗的話:
“遇事要多思考,不可貿然行動。”
於是他近身折回自己帳中,一路走,一邊思考著對策。忽然,他靈機一動:何不來它個將計就計?沒準能感化他們。這幫忠臣是很懂得感恩戴德、知恩必報的。
想著,他不由加快了步伐,趕回去布置。
此時正值七月初。是夜,一彎淡淡的新月掛在天邊,穿梭在淡淡的雲中,時隱時現,給朦朧的大草原罩上了一層薄薄的白紗,使它顯得越發撲朔迷離,神秘莫測。
在夜色的掩護下,一條黑影小心翼翼地左右看看,見沒動靜,便直向努爾哈赤的大帳撲去。
大帳中,一燈如豆,努爾哈赤並沒有安歇,而是坐在幾案前,手捧一本兵書,聚精會神地看著。他沒戴盔甲,一頭蒼白的頭發,亂蓬蓬地向後梳起個長辮,偶爾地,他輕輕咳上幾聲,震得那花白的胡須一顫一顫的。畢竟歲月不饒人哪,他雖驍勇善戰,卻也難免有“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的慨歎。
那黑影從帳篷的縫隙裏偷窺到這幅“老人夜讀圖”,竟猶豫起來,站在那裏進退兩難。
正在這時,一隊巡邏的士兵走了過來,他趕忙躲到大帳後麵。
待士兵過去後,他第二次跑到大帳門前,看一眼那兩個仍在呼呼大睡的守門人,一個箭步衝進帳內,衝努爾哈赤當心便刺。說時遲,那時快,隻見皇太極似乎從天而降,一下擋在努爾哈赤跟前,“叭”一下磕開偷襲者的劍,二人便戰在了一處,那偷襲者雖武功也不弱,但到底心虛,邊打邊往外退,想借機逃走,結果被皇太極看出破綻,一下打倒在地,反剪著雙手被綁了起來。
皇太極正要伸手揭開偷襲者蒙麵的黑紗,努爾哈赤用漢語說道:
“住手!”
“是,父汗。”
轉身對偷襲者說道:
“老實交待!你是誰,為什麼要殺害大汗?”
那偷襲者把臉一扭,一言不發,一副任憑發落的大義凜然的樣子。
“你不說?好,來人,把他給我拉出去殺了!”
帳外的士兵聽不懂皇太極的漢話,所以沒人進來。
努爾哈赤卻道:
“我兒,不得放肆!我這不是毫發未損嗎?我很佩服這位壯士的膽量和勇氣,給他鬆綁,放他走!”“可是父汗……”“別多說了,快放人吧。”“是,父汗。”他一邊給偷襲者鬆綁,一邊悄聲對他說道:“不管你是誰,下回再敢來偷襲父汗,小心腦袋!”“走吧!”努爾哈赤道。那偷襲者將信將疑地握著刀倒退出了帳篷,立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明降將的大帳中,爭論又開始了:“都是你這個笨蛋,幹嘛讓我去呀?”“這……”被問者語塞了。“其實努爾哈赤也挺可憐的,六十一歲了,本該坐享天倫之樂了,還在四處奔走征殺,多不易呀!”
“而且人家有勇有謀,戰無不勝,挺了不起的。”另一個附和著。“比咱們那些草包官兒強多了。”
“我看比咱們當朝天子還強。”
“哎,可別瞎說啊,會掉腦袋的。”
“沒事兒,反正天高皇帝遠,他聽不著。其實我早就有這種想法了。保個明君,死而無憾,但保個庸才,為他死值得嗎?”
他的話顯然引起了大家的思考,半晌無人答話。
“人家努爾哈赤治軍有方,連戰連捷,對下屬又信任有加,百般嗬護,甚至對我們這些降將都賜予封賞,而且寬宏大量,刺殺他的人都肯放過,將來我們跟了他,犯個小錯啥的,他一定能包容。”
“人往高處走,幹脆,咱就真降了吧。”
幾個人沒再說話,表示默許。
第二天清晨,六個人早早地來到努爾哈赤帳中,參見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