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非常高興,分別賜座。
坐定後,六個人衝努爾哈赤說道:
“大汗有什麼吩咐盡管說,小的們一定盡力而為。”
努爾哈赤道:
“你們對鐵嶺的情況熟悉嗎?”
“熟悉。”
“好,那就講講鐵嶺的情況吧。”
“今年四月,朝廷派李成梁的第三子李如楨為總兵,鎮守鐵嶺。李如楨雖然是將門之子,卻從未經曆過行陣,不懂用兵,而且膽小如鼠。他聽說開原陷落,頗有唇亡齒寒之憂,於是帶領主力部隊撤離鐵嶺退守沈陽,隻留下一萬餘人,交給參將丁碧守城。”
努爾哈赤問道:
“爾等可有人認識丁碧?”
金玉和答道:
“回大汗,小人素與丁碧友好。”
“如是甚好,本汗王交給你一項任務:你帶重金厚禮,去見丁碧,說服他到時做我們的內應。”
“是,汗王,小的願往!”
表麵看來,八旗軍中這些天頗為平靜,然而,在這平靜的表麵背後,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一場激烈的戰鬥,不久就會到來。
七月二十五日,一切已經安排就緒,努爾哈赤親自率領五六萬八旗兵,出其不意地包圍了鐵嶺。
努爾哈赤坐在城東南的一座小山上,城內守軍的動向一覽無餘。以身強體壯、鬥誌昂揚的五六萬八旗兵,對付一萬多身體贏弱、精神萎靡的明軍,真是易如反掌。更何況守城的長官丁碧,在金玉和一番“良言”相勸,加之以重金利誘下,已經暗暗投降過來,那些明軍即使有忠義之士,不肯聽從丁碧的命令而開城相迎,也會因群龍無首而亂成一團。努爾哈赤想著,信心十足地開始指揮攻城。
努爾哈赤將主力放在了城北,他發現城北守兵不多,可作為一個突破口。八旗軍在盾車的掩護下,井然有序地向城下緊逼。守城官丁碧故意將軍隊都調到東、西、南三麵,北麵顯得更加空虛了。城上遊擊喻成名、呈貢卿等大惑不解,連忙對丁碧道:
“大人,敵人重兵進攻北門,我們為什麼不布重兵抵抗,反而故意讓開呢?”
丁碧道:
“是大人我用兵,還是你用兵?八旗兵那麼多,如果我們也把兵力放在北門,與他們硬拚,那不是以卵擊石嗎?”
“大人,哪,我們該怎麼辦哪?”
“大人我早派人去沈陽李如楨李大人處報信去了。李大人援兵一到,我們內外夾擊,定能打敗敵人。”
“可是大人,隻恐遠水解不了近渴呀。”
“爾等隻管依令行事,一切聽從本大人安排。”
這時,忽聽北門上喊:
“大人,快增兵吧!敵人的雲梯已經搭上來了。”
“大人,敵人在鑿城牆。”
“什麼?!快,快放火炮!”喻成名等也顧不上再理丁碧,趕忙跑到上頭,親自參加戰鬥,這時,史鳳鳴、李克泰等也帶領一小部分人趕到,加入了戰鬥。霎時間,明軍士氣大振,火炮連連向遠處發射,不斷在八旗軍中“開花”。近處,火炮發揮不了威力,明軍就用弓箭射,用石塊砸。頃刻之間,八旗軍傷亡慘重,隨著雨點般的箭頭、石塊紛紛墜落城下,慘叫聲不絕於耳。不久,城下的八旗兵便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努爾哈赤看在眼裏、急在心上,他暗暗思忖:難道丁碧是詐降?如果那樣,隻有增加兵力,加緊鑿城牆了。於是匆匆傳令道:
“來呀,傳令:速派一百名士兵,拿上工具,協助鑿城牆。”
“是!”
城中的丁碧沒料到明軍會如此賣命,看到八旗兵傷亡慘重,他不由心中發急。他喚過心腹苟安,對他悄悄耳語了些什麼,苟安點點頭,直奔守城士兵走去,苟安命令道:
“打開城門!”
“大人,敵人正在攻城,怎麼能開門呢?”
苟安惡狠狠地道:
“少廢話!快打開,否則小心你狗命。”
“沒有丁大人命令,恕小人難以從命。”
“敬酒不吃吃罰酒!”
苟安揮刀向守門兵士便砍,那兵士邊招架邊喊道:
“快來人哪!有人要開門迎敵呀!”
這一喊,立刻過來了一隊明軍士兵增援守門兵丁,大家將苟安圍住,戰在一起。
丁碧見狀,忙對另一隊士兵說道:
“下麵那些人要造反,你們快下去,阻止他們!”
不明真相的士兵立刻衝下去,加入了這場糊塗的“內戰”。
丁碧見士兵都在混戰,城門無人把守,便悄悄走到城門前,將城門打開。八旗軍潮水般湧進城來……
恰在這時,城牆也被鑿開,越來越多的八旗兵衝進城來。城上的喻成名、李克泰等雖仍奮力殺敵,無奈腹背受敵,無力回天,不久,便一個個身負重傷,為國捐軀。
喻成名臨死前,斷斷續續地對守在他身邊的一名親信說道:
“快,快到沈陽城,告、告訴李大人,讓他速速發兵解救。”
這名親信假扮成百姓模樣,這才得以逃出鐵嶺,飛奔沈陽城……
沈陽城中的李如楨,在努爾哈赤剛剛攻城時就得到了戰報。他雖明知鐵嶺空虛,守軍隻有一萬餘人,卻並不著急發兵。這個膽小如鼠的李如楨,早就讓八旗軍嚇破了膽,畏畏縮縮不敢出兵。
當喻成名那位親信來報鐵嶺危急,八旗軍已攻破城池時,李如楨才傳下命令,向鐵嶺進發。
一路上,他盡量減慢行軍速度。他知道努爾哈赤不會駐紮鐵嶺,攻下城池後便會離去。那時,他不費一兵一卒,便能“奪”回鐵嶺,去向皇上邀功。
李如禎的如意算盤居然打對了。當他到達鐵嶺時,努爾哈赤早已將城中洗劫一空後離去了。城裏城外,死屍遍地,血肉狼藉,慘不忍睹。看著已成一片廢墟的鐵嶺,李如楨沒有絲毫自責,反而暗暗慶幸,多虧自己的深謀遠慮,料定努爾哈赤必定攻下鐵嶺撤走,否則,今天……想到這裏,他不禁冷汗涔涔了。
“來呀,給我找敵人的屍體,割下他們的首級,割得多者按軍功授獎。”
李如楨割上後金死兵一百七十九顆頭顱,回朝廷報功請賞去了。
遼東巡按陳王庭參劾李如楨說道:
“來敵距邊十四五裏時,遊擊季克泰便以急軍情飛報李大人。若李大人親提一旅,銜枚急趨,定可解鐵嶺之圍,然而李大人縮首觀望,擁兵不前,導致鐵嶺失陷。居然還有顏麵前來報功,真真羞煞人也。”
一席話說得李如楨麵紅耳赤,啞口無言。於是,他以擁兵不救,被下獄論死。崇禎帝時他被免死充軍。這是後話,暫且不提。努爾哈赤足不旋踵地連下兩城,使得明廷舉朝震驚,大小官吏談虎變色,無不為明朝的生死存亡而擔憂。
吏部尚書趙煥率領群臣聚文華門,跪請萬曆帝召見群臣,共議遼東戰守之策,到了晚上,才有中官來通報,萬曆帝因疾病在身,不能上朝,命群臣退下。
眼下遼東連連告警,眾大臣心急如焚,萬曆帝卻推托不見,大臣們不由怒火中燒,趙煥等再疏請萬曆帝禦文華門聽政,疏日:
“他日薊門蹂躪,敵人叩閽,陛下能高枕深宮,稱疾謝卻之乎?”
於是,萬曆帝萬般無奈下極不情願地殿見了諸大臣。在諸大臣的提議之下,終於起用了剛直有名的原任禦史熊廷弼為大理寺丞兼河南道禦史,宣慰遼東。
來到遼陽城,城中的景象令他終身難忘:到處都是流離失所的百姓,到處都是蜷縮在街角的難民。大人毫無生氣地蹲在角落裏,孩子餓得奄奄一息,本應該還是草木繁盛的季節,這裏卻變得滿目瘡痍,樹木光禿禿,不僅沒有樹葉,就連樹皮也絲毫無存……
來到軍營,依舊是一副破敗的景象:很多士兵手無寸鐵,身無片甲,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稍富有的士兵,則戴著一頂氈帽、穿著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殘盔朽甲。手中的兵器有的弓無弦無弧,所持之箭,無翎無鏃,刀上鏽跡斑斑,連槍都隻是一根光光的木杆兒。
再看那些士兵,一個個眼窩深陷,如果晚上在你麵前出來,你一定會認為這是活動著的骷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