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太子爺這是怎麼了,發這麼大的火,正巧我燉了些冰糖銀耳羹,給您敗敗火。”
大妃阿巴亥笑吟吟得提著食盒進了門。
“大妃,您這是……”
代善連忙起身相讓,臉上的笑容簡直要比哭還難看上好多倍。
“幹嗎傻站著,快點把我的披風幫我解開呀。”
阿巴亥打扮得花枝招展,火辣辣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代善,福晉柳眉倒豎,有不能發作,氣哼哼地出了門:“我去拿雙碗筷來。”
“大妃,您……”
代善隻覺得臉也紅了,心也熱了,渾身直哆嗦,他避開大妃那熱切企盼的目光,聲音有些幹澀:
“您還是回宮吧,傳出去對汗王和你我都不好。”
“嗤!”
阿巴亥嬌笑一聲,伸出嫩白的手指點著代善的前額:
“貝勒爺呀,我隻是來送些點心和飯菜,您倒胡思亂想了不是?其實,汗王早就跟我說過了,他百年之後,我們娘兒四個就由大貝勒你贍養了,這話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嗎?宮內總是愛傳閑話,真是無聊。”
“可就有這些亂嚼舌頭的人。大妃,謝謝您的飯菜,您還是……”
“好,好,我回去就是了。”
阿巴亥後退了幾步,見代善仍木愣愣地站著,禁不住又是一笑:
“貝勒爺,您想歪了,好好歇著吧。”
“我怎麼會想歪了呢?可有些人偏偏要往歪裏想,讓你防不勝防,唉,做人難,做太子更難!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我該怎麼辦?”
接下來的消息肯定是對代善不利,而事情也似乎已經很清楚,的確是有人在暗中唆使,通過誣陷、栽贓等勾當打擊汗王的大妃烏拉氏與富察氏。這一招夠毒辣的了,這麼一來,莽古爾泰與多爾袞三兄弟勢必受到牽連,而通過這兩位福晉又將拖代善下水,一舉廢掉他的太子之位。
無毒不丈夫。幾乎可以肯定地說,訐告大妃及二福晉與太子有染之事,與幾年前訐告褚英對汗王不滿一事幾乎同出一轍,這是一場蓄謀的宮廷鬥爭,事關後金國的汗位以及將來的前程,代善成了無辜的犧牲品。
皇太極、嶽話等貝勒被召連夜入官,老汗王暴跳如雷,正大聲痛斥著代善,而諸貝勒大臣皆沉默不語,有的悄悄窺測著代善的神色。
父子二人,一個紅臉,一個白臉,一個咆嘯如獅子吼,一個沉默顫抖不停,看來,原本就不善言辭的大貝勒已經張不開嘴了!
莽古爾泰落井下石,瞟著兄長代善:
“汗父之言誠是,孩兒不敢有所隱瞞。據孩兒所知,家母也曾給四貝勒送過食物。”
莽古爾泰故意頓了頓,又瞟著皇太極。
“你小子若敢當眾胡咧咧,回頭我便派人割了你的舌頭!”
倆人目光一對,莽古爾泰似乎立刻讀懂了四貝勒的眼神。人都說四貝勒的眼神很是陰沉,一點兒不假。莽古爾泰不敢再耍貧嘴,老老實實地說道:“四貝勒每次都對家母以禮相待,並不吃那食物,待家母走後,他立即著人持食物原封不動地送回。可、可大貝勒就不一樣了,他……”
“汗王,孩兒不孝,您不用再審了,要殺要剮但憑您發落!”
代善悲憤地打斷了莽古爾泰的話,他朝前俯伏在地,痛哭流涕。
“哭,你還有臉哭?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唉,汗王我真的是老糊塗了嗎?競立你為汗位的繼承人?範章京,請你當眾宣讀擬好的誓辭,八旗旗主與眾貝勒貝子大臣們聽令!”
“嗻!”
範文程清了清嗓子,麵無表情。其實他在為代善惋惜。代善在汗王所餘十五皇子中居長,無論從嫡長角度還是從戰功層麵,或是從已有的權勢、威望,代善於太子之位均無可厚非。代善屢建軍功,曾被汗王賜與“古英巴圖魯”(意為鋼鐵勇士,有清一代獨代善得此殊榮)的美稱;他佐父治國,權傾朝野。本人位居四大和碩貝勒之首,又擁有正紅、鑲紅兩旗的兵力,其長子嶽讬、三子薩哈廉等也是已擁有數牛錄的將帥;更為難得的是,代善心地寬厚,人緣好、品質好。可他被廢去太子職位的罪名恰恰就是他品行不佳、行為不軌!這不是莫大的諷刺嗎?
範文程心如明鏡。這種圍繞著宮廷王位所產生的紛爭在曆史上真是太多了,今天,這一悲劇又落到了大貝勒代善的身上。人稱“英明汗”的努爾哈赤原先那超人的膽魄都跑到哪裏去了?
眾貝勒開始起誓,擲地有聲,有如春雷滾滾,在後宮上空炸響:
“……此後,立阿敏台吉、莽古爾泰台吉、皇太極、德格類、嶽讬、濟爾哈朗、阿濟格阿哥、多鐸、多爾袞八貝勒為和碩額真。為汗之人,受取八旗之給與,食其貢獻。政務上,汗不得恣意橫行。汗承天命執政,任何一位和碩額真,若欲為惡,擾亂政務,其餘七位和碩額真集會議處,若該辱,則辱之,若該殺,則殺之。勤於政務公正為生之人,即使治國之汗出於一己私怨,欲亂行降革,其他七旗之人對汗可以不讓步。”
這就是說,代善已被排除在八和碩額真之外,他的太子之位已經被廢黜了。而今後的汗王,將從八位旗主中選出,究竟誰能勝出,眾人將拭目以待。
顯而易見,此次政變不僅打擊了代善,也打擊了莽古爾泰。而莽古爾泰野性大發,親手殺死生母,聲名狼藉。莽古爾泰從此與汗位無緣。
現在,汗位已經向包括皇太極在內的八大旗主貝勒招手了,說白了,就是在向皇太極一個人招手,他已經勝券在握!
“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略顯空蕩的後宮裏,小太監孫喜貴正給老汗王讀著曹操的詩句。汗王躺在南炕上,身下鋪著虎皮褥子,蓋著厚厚的錦被,可他還是覺得冷,是心裏冷呀。
“兩個沒用的東西,這火炕燒了半天了,怎麼還這麼涼?”
兩個婢女賠著笑臉,伸手摸了摸,呀,火炕其實熱乎得很,怎麼汗王他還嚷著涼呢?莫非汗王病得不輕?可,他又不讓喊郎中,唉,這可怎麼辦呢?
喝過了薑湯,努爾哈赤迷迷糊糊合上了眼,不一會兒還打起了呼嚕,幾個婢子們相視一笑,這才放了心。
在遼陽整整“蟄伏”了三年之後,努爾哈赤決定親自出馬,誌在與明廷爭奪寧遠,一決雌雄。
可是,老汗王的身板畢竟不如從前了。大妃的離去,使他孤獨沉默了許久。五虎大臣死的死、傷的傷,競隻剩老臣何和理一個了,這也使汗王備感寂寞。
生老病死,原本是宇宙間亙古不變的規律,長生不老隻不過是漂渺的傳說,這些,努爾哈赤心裏很明白。即便死,他也要戰死在疆場,而不願躺在清冷的後宮裏孤孤單單,沒人陪伴。也許已經意識到了此行便是在黃泉路上,努爾哈赤的心裏酸甜苦辣,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果然,寧遠之戰,努爾哈赤乘興而來,敗興而歸,而且他是躺在擔架上被抬下來的!努爾哈赤起兵四十年來,這是第一次失利,敗在寧遠守將袁崇煥的紅衣大炮之下,一世英名,到頭來卻受到了這樣的打擊,努爾哈赤一下子就垮了——他本已身負重傷,年事已高,畢竟是六十八歲的老人了。
在清河溫泉,老汗王覺得生命已到了盡頭,他思念著大妃阿巴亥,想見所有的親人,還想看看剛搬進去不久的新都城盛京(沈陽),他的心裏有太多的牽掛,也許他還在心裏祈禱著他一手創建的帝國能國運昌明、繁榮昌盛……
人人都知道老汗王在世上的日子已經不多了,這是漫長、死寂、殺機四伏、危機四伏、令人窒息的時刻。
還是讓我們回過頭來,繼續敘述後金對廣寧的攻擊吧。
這次努爾哈赤攻城,不想再付出巨大的代價,其實他也不必再付什麼代價了。
已經叛變的孫得功已為努爾哈赤做好了占領廣寧的工作。
孫得功二十一日於援西平時佯裝敗退回廣寧,並散布流言說後金兵已到城下,造成整個廣寧城人心惶惶。
由於事先李永芳已經做了大量策反、招降工作,廣寧城中暗地裏與後金勾結者大有人在,他們正準備獻城,而王化貞全被蒙在鼓裏。
王化貞為人驕橫不說,還整日不理政事,專在家中與孫得功送與他的寵妾劉珍蘭打情罵俏。
劉珍蘭是孫得功在妓館中贖出的人,思想簡單,隻講求吃喝玩樂,整日裏纏著王化貞,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她還有一個任務就是探聽王化貞的秘密,以轉告孫得功。
其實現在的王化貞也根本無秘密可言,凡事不用劉珍蘭轉告,他直接就會告訴孫得功,孫得功早就是他的心腹,如今又送美女給他,怎會不更加受寵呢?孫得功早看透王化貞了,暗地裏跟劉珍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