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對這些無稽之談一笑而過,他不相信,間接害死努爾哈赤的袁崇煥能夠向他的兒子妥協,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但高時明的另一件事情,卻讓他有所觸動:有一些朝臣及軍將私下裏議論,說袁崇煥要和韃子講和,怕有人反對,就效仿澶淵之盟,借後金之勢,兵臨城下,脅迫皇帝就範!
是不是確有其事呢?崇禎拿不定主意。整個下午,他都在焦躁與狐疑中度過,袁崇煥重兵在握,有勇有謀,他若心懷不軌,京師危矣,大明危矣!
入夜的時候,崇禎終於得到了好消息,袁崇煥在廣渠門外擊退金兵主力。這時,崇禎才長出了一口氣,真是的,袁崇煥怎麼可能投降呢,自己竟然對正在城下浴血奮戰的良將起疑心,真是大大的不應該!
就在崇禎焦急不安的時候,南海子的後金營地的中軍大帳裏,也是紅燭高燒,甲士環繞,後金國主皇太極正與謀士密謀攻取大計。
外貌粗獷威猛的後金大汗其實並不乏心智。此番大舉人塞,在親王貝勒看來是到大明天子腳下耀武揚威,掠奪奴隸金帛,但在皇太極的內心裏,卻另有一番打算。
這是皇太極生平第一次見到北京城,京城那雍容威嚴的天朝大國的帝都氣象令他感奮不已,更勾起了他取而代之的決心。
然而要取代大明,最關鍵的一步是奪取明朝的門戶——山海關。這座巍峨堅固若銅牆鐵壁般的關口一天在明朝的防守之下,取代明朝就是癡人說夢,而果敢睿智的袁崇煥鎮守寧遠、山海關一天,後金奪取山海關的希望就會像海市蜃樓一樣雖輝煌而飄渺。皇太極在苦苦地思索著鏟除袁崇煥的良策。
計劃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首先繞道蒙古,深入明朝腹地,令崇禎對北方邊防有了袁崇煥高枕無憂的念頭發生動搖,讓不知就裏的京城官員與老百姓把怨氣撒到袁崇煥身上。
第二,在薊州城下故意逗留拖延,讓袁崇煥摸不清自己的動向,不敢輕舉妄動,從而給崇禎造成袁崇煥不顧京師安危,逗留不進以提高自己身份的印象。
第三,派大批奸細打入京城,在街頭巷尾傳播袁崇煥以戰脅和的謠言……
這一切,都在皇太極的授意之下成功地進行著。然而,對於像袁崇煥這樣一直盡忠報國的形象,僅靠這些是絕對不能給他以致命損傷的,必須尋找機會,給他以直接而有效的打擊。
範文程似乎猜到了大汗的心思,他悄聲無息地走到皇太極身旁,輕聲說道:
“大汗,古人雲:欲速則不達。若欲離間明朝君臣,則我軍不可急攻京城,否則我軍攻之越急,明朝國主就愈發倚重袁崇煥。京師城高牆厚攻取至為不易,大汗既不能取明都以得實利,又白白加重了袁崇煥的地位,此乃為臨淵驅魚之策,實不足取。”
皇太極的心思被人說中,眼睛忽地一亮,一把抓住範文程的衣袖,請教道:
“依先生之見如何?”
範文程不慌不忙地說道:
“京郊多富庶之地,我軍可分兵四出擄掠糧食、莊丁、金銀,一者以耗明之實力,一者儲足糧草,靜以待變。我聽說朱由檢生性多疑,咱們圍城既久,自然能找到機會,置袁崇煥於死地。即使找不到機會,袁崇煥身為兵部尚書、薊遼總督、勤王兵馬總調度,久久不能退敵,也是一條罪過。”
“好計策!”皇太極一拍大腿,極口稱讚道。
在接下來的十幾天裏,皇太極減緩了京城的圍攻,而是派人四出掃蕩擄掠,一時間京師周圍方圓百裏之地烽煙四起,生靈塗炭。老百姓家園被毀,牲畜糧食遭搶,哭天搶地、怨聲載道。而袁崇煥身負守城之責,不敢分兵去消滅恣意踐踏的滿洲鐵騎,隻得硬著頭皮接受越來越強烈的輿論壓力。
京師百姓看袁崇煥按兵不動,更是怒不可遏,他們大罵袁軍無能,說袁崇煥先找借口殺毛文龍,殺掉後金心腹之患,又放縱後金大舉進攻,自己借勤王之名,回軍反噬……老百姓還編了一首順口溜,道是:“殺了袁崇煥,韃子跑一半!”
皇太極的機會很快來了。這一天,豪格來報,說是抓住了兩個監軍太監。
皇太極說道:
“監軍太監?這種不男不女的東西有什麼用?一刀殺掉算了!”
範文程急忙製止,高興地說道:
“大汗且慢!此乃天賜二人與我主,助我主成其大事!”
“此話怎麼說?”皇太極急忙問道。
範文程俯身湊到皇太極耳邊,低低地說出一番話來。皇太極聽了頻頻點頭,到了後來,不由興奮得一拍大腿,哈哈笑道:
“範先生所說,真是太高明啦!真不愧是朕的諸葛孔明!”
按照皇太極的安排,降將高鴻中、鮑承先來至前營,命人將兩名太監押至自己營中,對兩名太監說道:
“今晚你們先住在這裏,明日清晨大汗有話問你們。”
說罷便不理他們,命人擺上酒席,邊飲邊嘮。大約到了半夜,一名太監由於折騰了一天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另一名太監卻說什麼也睡不著,但是也閉上眼睛在那裏裝睡。
過了一會兒,隻聽高鴻中壓低聲音問鮑承先:
“他們倆睡著了嗎?”
“睡著了!”
“我告訴你一件事,今天袁督師派人來見大汗,我恰好在大汗那裏,袁督師派來的人告訴大汗不要著急,說他正在設法讓他的軍隊進入北京城,隻要是他的軍隊開進北京,那時就來個裏應外合,不愁北京不在大汗手裏。”
這太監把這一切聽到耳裏,心想:“原來袁督師早和他們串通一氣了,我說呢,八旗兵怎麼來得這麼快,原來真是袁督師放進關的。”但是他仍然裝成熟睡的樣子。
又過了一會兒,進來兩個人,對高鴻中、鮑承先說道:
“大汗找二位將軍有要事商量。”
高鴻中說道:
“可是這兩名太監怎麼辦呢,你們三位先走,我去找兩個人來此看管他們。”
說完,四人便一同走了出去。那太監一見無人,趕緊將同伴推醒說道:
“現在沒有人看管我們,趕緊跑吧!”
兩名太監“順利”的逃離後金兵營,直奔京城,入城後進入宮中,趕緊將昨晚在金營中所聽到的一切告訴了崇禎皇帝。
崇禎一聽大怒,心想:“原來如此,我就知道你袁崇煥三番兩次地要求把軍隊調進城內,定然另有計策,果不出我所料。”
他對報信的太監說道:
“朕知道了,此事你們不要再張揚出去,朕自有辦法。”
十二月一日,崇禎皇帝派宦官到袁崇煥營中傳袁崇煥進城議事。袁崇煥急忙隨宦官一起入城來見崇禎皇帝。崇禎一見袁崇煥便立即分付錦衣衛將他拿下。
袁崇煥大吃一驚,便問:
“皇上,臣有何罪?”
“你這叛逆,放入旗兵入關,還想和八旗兵裏應外合攻占北京,朕一切都知道,你還有何話可說?”
袁崇煥一聽也嚇愣住了,真是禍從天降,直喊:
“皇上,休聽讒言,臣對皇上忠心耿耿,實在冤枉!”
但事已至此,他再說什麼崇禎也聽不進去,袁崇煥被打入死牢,並於崇禎三年八月十六日斬殺於西市,曝屍原野。
袁崇煥被捕入獄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跟隨袁崇煥一同率軍前來的遼東總兵祖大壽,聽說袁崇煥被皇上下獄,心想:“袁督師對朝廷如此忠心,竟落得這般下場。看來皇上已不信任我們,我又何必在此等死。”於是便率領自己的人馬返回遼東,使形勢更加惡化。
皇太極聽到這一消息後,大笑道:
“崇禎小兒,中我計矣!”
於是下令盡掠財物,於次年二月率軍滿載而歸。
明廷處死袁崇煥,猶如自己壞了堅固的長城,任憑八旗兵長驅直下。這清太宗皇太極原本在袁崇煥手裏吃過虧,畢竟怯他三分,袁崇煥一除,他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立刻便決定重整旗鼓,攻取遼西重鎮寧遠、錦州。他先派了一隊八旗兵,由十四親王多爾袞率領,去奪錦州。
這錦州的守將祖大壽正因為袁經略被殺,自己擅自回來,朝廷雖沒有加罪,但已經心灰意懶,壓根兒不想再為朝廷賣命。多爾袞到了錦州城外,未打幾個回合,祖大壽便舉起了白旗,開城投降了。多爾袞早就知道祖大壽是中原不可多得的一員猛將,當下便奏明太宗,為祖大壽加了官職,然後放他回國去做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