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冤家,怎能夠成就了姻緣,死在閻王殿前由他。
把那碾來舂,鋸來解,把磨來挨,
放在油鍋裏去炸,啊呀,由他……①”他修長的手指端起茶盞,那名貴的西服,那雋秀的眼鏡,無論怎麼看他都應該是在咖啡廳裏優雅的紳士,可看他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那盞蓋碗茶,卻又有了那麼點兒紈絝的調調。
門外又進來幾個年輕人,坐在離他稍遠些的一桌,嗑著瓜子兒喝著茶。眼睛卻從未往戲台子上看過一眼,一直盯著那正中間八仙桌前喝蓋碗茶的紳士。男人嘴角上揚,從西服裏摸出大把的銀元往台子上一扔:“唱得好,爺賞你的。唱完了陪著爺去吃宵夜。”
鑼鼓的節奏有些淩亂,我的唱詞依舊不緊不慢:“則見那活人受罪,哪曾見死鬼帶枷?
啊呀,由他,火燒眉毛且顧眼下……②”
他站起身來,一把掀了桌子。又是一大把的銀元扔上了戲台:“喲!這年頭戲子都敢不給爺麵子怎麼這?是要爺親自上台請啊。”
小小的茶館亂成了一鍋粥,客人們起哄的起哄,圍觀的圍觀,口哨聲,叫好聲此起彼伏。世家公子大庭廣眾調戲小戲子,這出戲可比小尼姑思凡看著帶勁兒多了。
鑼鼓三弦徹底停了下來,我站在戲台上拿著拂塵真想砸在那男人臉上。班主從後麵出來,向我揮了揮手,示意下去。我便退下了台,躲在幕布後偷看前麵的情況。
班主又卑躬屈膝上前賠禮道歉:“羅公子真不好意思,這位葉小姐她不是我們戲班的人。”
那姓羅的小公子揮手便推開了班主:“不是戲班的人?上了台他就是戲子,是個戲子本少爺今兒就要帶走。”
他掀開幕布,我退到梳妝台前。班主和戲班裏的老老小小都圍了過來,
他棲身上前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頭來。班主想衝上來阻攔,他又從口袋裏摸出一把錢,頭也不回的砸在班主跟前:“夠嗎?不夠我身上的槍也拿去。”
班主不敢上前,帶著徒弟在一旁幹著急。
他猝不及防的探過頭來吻住了我的唇,沒有進一步動作,甚至都沒有輾轉過。隻是唇貼著唇,他的表情卻如此投入。原來唱戲的人不是我,是他!
我瞥了一眼通向前台的小門,幕布被人掀開一角,男人淩厲的目光掃過這邊,隨即露出一抹嘲諷的微笑。
他的唇劃過我滿是油彩的臉頰移到了耳邊,輕佻的動作,曖昧的輕吻。隻有我聽得見他的話語:“陸如萍小姐,我們又見麵了。”
“你可以結束了,人已經走了。”我也側頭在他的耳邊冷冷的提醒,真是夠了啊,戲子就該陪你演戲嗎?
他放開我哈哈大笑:“葉小姐卸妝吧,我在外麵等你。”語畢他便哼著剛才那《思凡》的調調走出了後台。
班主歎口氣說道:“他叫羅韶卿,黃埔軍校畢業,又從日本留學回國。陸軍第35軍軍長羅佑天的獨生子,現任上海新聞管理處處長……”他停下來左右看看,又附到我耳邊輕聲道:“我還聽說他是藍衣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