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自覺向兩旁移動,中間讓出一條道來。羅韶卿一身西服緩緩走來。他昨晚不是被那幫日本兵抓起來了嗎?為什麼此時還會出現在這裏?一恢複自由就立馬來舞廳尋歡作樂,大少爺還真是改不了花花公子的本性。
他走到我身前,隻是稍稍瞥了我一眼便轉頭看向秦五爺。鏡片後的桃花眼眯起個好看的弧度,卻又散發出淩厲的光芒。
秦五爺看見是他便伸出手來開懷大笑道:“羅少,您可是好長時間不到大上海來了,今兒個怎麼有空過來?”
羅韶卿也笑著伸出手去與他相握,然後稍側身讓出身後的我和爾豪:“這不是約了兩位朋友嗎?陸小姐說是在這兒有些事情要辦,我也就隻好隨她方便約在這兒見麵了。”
秦五爺別具意味的看了我一眼,便又轉頭對羅韶卿說道:“我這兒最近來了位白玫瑰小姐,清純可人,聲音又婉轉動人,就連紅牡丹都自歎不如。羅少要不要欣賞一下。”他把身後的依萍介紹給出來。
羅韶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依萍,然後冷笑一聲說道:“這位是白玫瑰小姐?我瞧著怎麼更像是香檳玫瑰?”
“你說什麼?”何書桓衝上來伸手就要拽羅韶卿衣領。他輕輕一側身,躲過了何書桓的手:“秦五爺這‘香檳玫瑰’裙下不缺勇士,我若是沒記錯的話這位是申報的記者何書桓先生吧,他的父親又在南京做外交官,想捧紅個歌女不算什麼問題啊,五爺你何必舍近求遠找上我呢。”
秦五爺稍有些尷尬,隨即又換上了他那副奸商的虛偽笑容:“羅少說笑了,小黃鶯不就是前些日子您看上了才開始紅起來的嗎,我是想著這白玫瑰和小黃鶯有相似之處,您應該會喜歡。沒想到……”
“我最近迷上了昆曲,讓你們這位白玫瑰小姐哪天唱一出《思凡》來聽聽再說吧。”他轉身像我和爾豪做了個‘請’的手勢,於是,也沒有等秦五爺作出回應,我們三個便走出了大上海的門。
“今晚真是太感謝你了,羅處長,要不是你我們兄妹倆恐怕就要被秦五爺的保鏢扔出大上海的門外。”爾豪到現在還有些氣氛,強作鎮定的向羅韶卿道謝。
“不用客氣,你們家我都去過了,大家不是朋友嗎?再說,如萍昨晚可是幫了我一個大忙,比起來,今晚的事兒就不值一提了。”他轉頭衝我眨眨眼:“是吧,如萍。”
昨天的事情我並沒有完完全全的告訴爾豪,隻是說那個日本師團長輩暗殺,羅韶卿身份敏感,被日本人抓去審問,我可不敢說殺人的就一定是他,畢竟我也沒有親眼看見不是。
爾豪接口道:“是啊,大家都是朋友,我爸爸還經常問到你,有空常去家裏吃飯。”
“一定,一定!”羅韶卿笑道。
我聽著他們倆寒暄,笑著把頭轉向一邊,卻發現不遠處的小巷子裏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正在望向這邊。男的我不認識,但那女的卻是有些熟悉的,因為我見過她兩次,兩次都是在羅韶卿身旁。
突然想起羅韶卿今晚為什麼會去大上海,必定不是知道我有難處專程去英雄救美的,也不太可能隻是為了尋歡作樂。那是為什麼?又被人監視了?日本人,還是別的什麼?那姑娘不是他身邊的人嗎,為什麼這次卻躲在暗處偷看。
“如萍,走吧,我們該回家了。”爾豪拉了拉我的手,我這才回過神來,向羅韶卿道了聲再見,便跟著爾豪走了。
走出很遠以後,遠道我覺得羅韶卿應該已經看不見我們,我才回過頭去想一探究竟。沒想到他仍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那兩個人也沒有出現。他抬起手來向我揮了揮,我也隻得衝他笑笑。這人也未免太過謹慎了吧。既然如此不信任我,為何昨晚又把身家性命都壓在我身上?
我們剛走到陸宅的大門口,黑暗處就跑出一姑娘拉著爾豪問道:“爾豪,你真的去找依萍了,沒事吧,你們有沒有吵起來?都說讓你不要去了,你為什麼不聽我的呢?”
來者正是方瑜,姑娘一看便知是在這兒等了好長時間。爾豪反手抓著她的肩:“怎麼不進屋去等?你來了多久了?”
方瑜把頭一偏:“我才不去你們家,你那個媽要知道我是依萍的好朋友,還能給我好臉色。”
“姑娘你還是去讓依萍給你介紹男朋友吧。”我是不是有病啊我,折騰一晚上差點兒被人扔出去,就為了這麼個白眼兒狼,我要不是看在爾豪的麵上,能立馬上去抽她。
“如萍,你先回屋去。”得,這還有個有了老婆忘了妹妹的,陸爾豪你個沒良心的,下次看誰陪你去掐架。
洗完澡躺在床上,枕頭下是羅韶卿的軍刀。握在手心裏拔出鞘來仔細查看,隻是一把沒有任何裝飾的短刀,刀刃鋒利無比,近身格鬥的有效武器。正如羅韶卿這個人,有時候鋒芒畢露,有時候又沉穩內斂。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目的,卻又不是表麵所看上去那樣簡單。他不相信任何人,他讓我知道的都是對他與他的工作而言不具威脅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