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淵兒過程我實在不願過多回憶,那樣痛苦叫人恨不得死了才好。我一直躺在床上聽著身邊醫生喊‘用力,用力’,我哪裏還有力氣用得上。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煜煊啊煜煊,說不定我要死在你前麵了,所以,你要是能活下來,就帶著孩子好好過吧。
意識模糊中聽到孩子第一聲啼哭,我滿身是汗,有一種死過一回錯覺。昏昏沉沉睡了很久,醒來時候兒子就睡在我身旁,整個身體裹在抱被裏麵,隻露出紅撲撲皺巴巴小臉。新生孩子,還那麼難看。不過看了依萍生下來那隻小耗子一般閨女,看著我家大胖小子,倒是有了那麼點兒心理準備。
我支撐起身體靠在床頭,輕輕把他抱在懷裏。嚴彬話我不用聽完就知道,羅韶卿既不在天津,也不在上海,他竟然去了越南。去暗殺汪精衛。淵兒靠在我懷裏熟睡,我親親他小臉:“寶貝,寶貝,你能感覺到爸爸現在好不好嗎?”
孩子幾乎不用我怎麼費心,有奶媽和保姆,還有他奶奶,成天抱在懷裏,羅家長孫,他們似乎已經為他未來規劃好了一切,隻等戰爭過去,他慢慢長大……
一個多月後嚴彬來找我,那個時候我好不容易能和兒子在一起,安安靜靜待上一個下午,他問我:“你有個紫檀木首飾盒子對嗎?”
我看著一旁嬰兒床上淵兒熟睡小臉:“有,離開上海時煜煊送。”
他說:“那裏麵有個夾層,你打開看看吧。”
“是什麼?”不會是羅韶卿遺書吧。那盒子裏裝是她送給我小首飾,從胸針到耳墜什麼都有,還都是鳶尾造型。我幾乎隔不了幾天就會拿出來看看,卻從未發現那盒子竟然有個夾層。
他沒有答我,坐下來叫我名字:“如萍。”
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不再叫我陸小姐,也不再叫我嫂子,而是直接喊我名字。
他說:“行動失敗,汪精衛回到了上海。”
我手裏茶盞落了地,‘哐當’一聲摔得粉碎。行動失敗,為什麼會失敗,羅韶卿竟也有失敗時候,既然失敗了,那他還活著嗎?
我聲音有抑製不住顫抖:“他死了嗎?”
他搖搖頭:“不知道。”
一旁熟睡孩子被茶盞摔碎聲音吵醒,聲聲啼哭,聽得我心亂如麻,我轉身去抱孩子,隻想讓他安靜下來。
嚴彬拉著我:“大哥曾經吩咐過,如果他有什麼意外,他讓你打開那盒子,裏麵有他留給你一封信。”
他給我留了一封信,在他死後要我打開。他心裏早已明白我夫妻二人此次分開,或許就是永別。他竟然還在送我離開時候口口聲聲說要我等他,他甚至連未出世孩子都沒有看一眼,要我怎麼等他?
羅韶卿信,我把它握在手裏很久很久,從下午到黃昏,從深夜到清晨,卻始終沒有打開。腦子裏全是我和他在一點滴滴,從相識到結婚。我知道在這個動蕩年代妄談愛情是一種奢望。可我還是嫁給了他,為他生下了淵兒。我心裏一直僥幸想著,我們可以溫暖著彼此走過一生,直到現在我也這樣認為。
我終是沒有打開羅韶卿信,我把它放回了那個紫檀木盒子。然後飛快衝到嚴彬房間門口,我大力敲開他房門,他依舊一臉平靜看我:“有事?”
我喘著氣:“帶我去見一個人。”
“誰?”
“……”
經過兩個月特訓,我從一個剛生完孩子家庭主婦,搖身一變成了軍統特務學校培訓出來情報工作人員,代號鳶尾。在我要求下,我被分配去了上海執行任務,他們已經為我安排好了一套完整假身份。
嚴彬問我:“你一定要把自己逼上絕境嗎?”
“我相信他沒有死,戴老師沒有說實話,煜煊她一定會去上海。”
他說:“大哥是戴老師最喜歡學生,而且他和軍長關係匪淺,如果大哥還活著,他沒有理由騙我們。”
“怎麼沒有理由?”我聲音不由自主大了起來:“隱姓埋名改變身份不就是最好理由嗎?”
他也莫名激動起來,拉著我大聲說道:“即便他沒死,你去了又能怎麼樣?如你所說他隱姓埋名改變身份,那麼你以為他會和你相認嗎?”
“好,就算他死了,那麼我去替他完成他使命。”我甩開他手,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