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身後,放緩了語氣:“你想想淵兒,你忍心讓你三個月兒子,剛失去了父親又要失去母親嗎?”

“……”

離開重慶那一晚,我取下婚戒用一根紅絲線穿起來掛在淵兒脖子上,他窩在我懷裏‘咯咯’笑著。我摟緊他眼淚止不住低落。他看見我哭,就用小手胡亂抹著我臉上淚水,我怕我再看他笑臉就沒有勇氣離開,把孩子緊緊地擁在胸前,他似乎被我抱得太緊不太舒服,也‘哇’一聲哭了起來。

他奶奶聽見哭聲披了件外衣就從隔壁跑了過來:“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抹幹臉上淚水:“沒事,我就是舍不得孩子。”

她坐在床邊兒歎氣:“我們羅家雖沒有多大權勢,在這兵荒馬亂護著你和孩子安全還是沒有問題。你在考慮一下吧。”

我抱著淵兒跪在她麵前:“媽,我考慮得很清楚,我和煜煊是夫妻,除非放我看到他屍體,否則我決不相信他死了。”

“你先起來說話。”她伸手扶我,我不肯,隻把孩子塞進她手裏:“媳婦不孝,沒能替煜煊在您跟前盡孝道。還要留下孩子讓您費心。你和爸一定保重身體。”

我和嚴彬來到上海,和我們接頭是個四十來歲中年人。知識分子打扮,看著就像個學者,哪裏想得到他是個特務。他坐在電車上看報紙,我和嚴彬站在一旁,他起身下車報紙留在了座位上麵,嚴彬順勢坐了下去,一直到了終點站,他才不動聲色拿起報紙,拉著我擠在人群中下了車。

我和他回到陸宅,我們暫時住在那裏,他把拿回來報紙對這一本《四書》翻了半天,然後遞給我:“咱們身份和任務,你看完後燒掉吧。”

我身份很簡單,基本和當初白玫瑰如出一轍。他是去大上海做歌女,粉紅佳人一炮而紅。我是去天蟾舞台唱戲,唱《牡丹亭》一夜成名,時光流轉,我不再是陸如萍,上了油彩,戴了行頭,我是葉如昔。

要用最短時間在這充滿了明星名媛歌女舞女上海灘出名,對於一個戲子來說並不是件容易事情。還好,我和嚴彬來到上海之前,一切都有精密部署和安排,我隻要按著預定計劃完成任務就可以了。

一夜之間,幾乎所有雜誌畫報封麵都是我相片。全上海沒有不認識唱著‘我一生兒愛好是天然’葉如昔。

站在台上,聽著下麵一聲一聲叫好。我依稀看見那個穿著西服,帶著金邊眼鏡男人一如當初那般走進那個小茶館。他嘴角噙笑,眉眼雋秀。我那時恨他厭他卻又不得不屈服於他,他威脅我利用我,卻處處都是君子作派。

如今,我還站在戲台上,而他,又身在何處呢?

幕布拉上,我去到後台卻還能聽到掌聲與叫好,他們誇如昔貌美如花,溫婉動人,他們隻知如昔來上海討生活江南女子,雙十年華,卻不知我早已為□,為人母。

卸妝時候有人來後台找我,一個其貌不揚,骨瘦如柴男人。他看上去雖是久病纏身樣子,卻也毫不掩飾好色本性。一走進化妝間,就用那雙小兒無神眼睛在我身上打量一番,才說:“如昔小姐果然不負盛名,這才唱了幾場,就紅遍了上海灘。”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您是?”

戲班老板唯唯諾諾接口道:“這是丁先生,大人物,如昔你可得仔細招待著。”

丁先生?!我不動聲色望向角落裏打雜嚴彬,他在掃地,沒有抬頭,我卻看懂了他暗示,眼前這個男人就是我們目標。

我裝作不認識,坐到化妝台前繼續卸妝:“丁先生,哪個丁先生?如昔是個唱戲,戲台子上唱那些個達官貴人都認得,這下了台嘛,哪個官家老爺敲得上咱呢。”

那男人揮了揮手,手下捧上個錦緞裹著盒子,打開來裏麵竟是一套唱戲行頭,珠翠玉環恍花了人眼。他說:“一點兒小小見麵禮,還請如昔小姐笑納。”

我隻在鏡子裏瞟了眼,笑道:“我又不認識你,怎麼敢收下這麼貴重禮物?”

他大笑:“今晚想請小姐吃個飯,咱們好好認識認識,不知可有這個榮幸?”

我沒說話,算是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