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下來,我完全不知道桌上擺的都是些什麼菜,對著那位丁先生笑的臉都僵硬了。腦子裏翻來覆去卻都是當年我與羅韶卿在這裏的情景。他是如何在記者麵前取笑我隻是個戲子,我是怎麼大大方方唱著‘我一生兒愛好是天然’的走出去……
我想他,瘋狂的想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思緒,看著曾經我和他去過的地方,腦子裏就會浮現曾經與他一起的情景。煜煊,煜煊,我能感覺到你沒有死對不對?我和兒子還在等你,你怎麼可以死?
“葉小姐,今晚的菜色不和你胃口嗎?”丁先生禮貌的問道,對著你那張極其猥瑣的臉,我的確是什麼胃口都沒了。
我輕輕搖頭,微笑著道:“還好,我吃飽了。”
他提議道:“那我們去大上海跳舞怎麼樣?”
我伸出手撐在額頭上,皺了眉輕輕搖頭:“不好意思,我有些頭暈,去了反而壞了丁先生的興致,不如我們下次再約如何?”
他微微一愣,隨即笑著說道:“那就讓我送葉小姐回家吧。”
自那以後,丁先生每日都會來天蟾舞台聽我唱戲。我剛下台,他便在化妝間等候。然後邀請我一起吃飯跳舞。嚴彬依舊在一旁不言不語掃他的地,甚至連頭都不會抬一下。
在大上海昏黃的燈光下,他的麵目顯得更加的詭異和醜陋,這個極斯菲爾路76號的特務頭子,謹慎多疑卻貪圖美色。他摟著我的腰在舞池中胡亂的踏著舞步。放在我腰間的手不規矩的來回遊移,我強忍住想要掐死他的衝動,依舊帶著微笑與他共舞。
一曲終了,我在心裏長長的鬆了口氣。隨著他一起走向桌旁。他拿了酒杯遞到我的手裏:“葉小姐不但嗓子身段上海灘無人能及,就連舞跳的也那麼好。來,我敬你一杯。”
他揚了揚手裏的高腳杯,把裏麵的紅色液體一飲而盡。我也隻好笑笑,然後喝盡杯中酒。
我伏在沙發的靠背上,難受得想吐,被丁默村灌下太多酒。我知道今晚他要對我做什麼,可是我隻能順從,因為這是我的任務,我沒有權利說不,我必須取得他的信任,為我的同伴創造暗殺機會。
“葉小姐,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
我半眯著眼睛看他,然後輕笑出聲:“沒事,我沒事……”
他好色的本性完全暴露在臉上,手也搭上我的肩,扯下我旗袍的披肩:“你醉了,我代你去休息吧。”
“我沒醉,我們去跳舞……”我搖搖晃晃的坐起來,拉著他按在我肩上的手就要往舞池裏拖。他的手輕輕用力一帶,我整個人倒在他的懷裏。
看著他那張臉一寸一寸向我靠近,我承認我膽怯了。看著他的臉我隻感到一陣惡心,偏頭就吐了出來。他皺了皺眉,看著我的眼神竟透露出一絲殺意。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我竟然一把推開他站起來:“對不起丁先生,我想我是醉了,原諒我剛才的失禮,下次再見。”
我轉身踉蹌著往大門走去,他卻一把拉住了我。還沒有來得及說點兒什麼,那邊卻跑過來一個他的手下,在他耳邊說道:“汪先生要見您。”
他立刻臉色一變,低聲問了句:“他怎麼現在突然要見我?”
那手下搖搖頭:“李先生那邊似乎抓了兩個國民黨的特務。”
此刻我是靠在丁默村的懷裏,他們的對話我聽得一清二楚。他轉過頭來看我的時候,我便低下了頭裝醉。他輕聲笑到:“也好,今日晚了,我派人送葉小姐回家吧。”
我依舊是搖晃著站直身體:“哪裏敢勞駕丁先生的人,我還能找著回家的路。”
出了大上海的門,我隨便上了輛黃包車便吩咐車夫去扶須路的陸宅。冷風一吹,我的頭登時像要炸開一般疼痛難忍。閉著眼緩了半晌。再睜眼卻看見那車夫正麵無表情的盯著我看。
與其說他麵無表情倒不如說我根本看不出他的表情。他幾乎黑得看不清眉眼,半張臉長滿了胡須,看上去就像瘋狂生長的野草一般。我問他:“你認識我?”
他搖搖頭,聲音低沉得有些瘮人:“不是,我隻是看小姐很不舒服的樣子,想問問是否需要去醫院。”
我搖搖頭:“不用了,你送我回家吧。”
我開了房門進去,大廳裏沒有開燈,嚴彬不知去了哪裏,我摸索著到沙發旁坐下,紅酒的後勁兒上了頭,再加上回到家裏放鬆下來,我很快就趴在沙發上睡著了。
迷迷噔噔感到有什麼東西觸碰在臉上,極輕極細的感覺,我登時清醒過來,睜開眼便看見一個紅點在黑暗中一明一滅。那是有人坐在我對麵的沙發上吸煙。不是嚴彬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