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叫我陸如萍,並非葉如昔,如此說來便是我的身份暴露了。重返上海那一天我便料到會有今天的結果。羅韶卿和嚴彬他們這些從小受過專門訓練,在戴笠手下赫赫有名的軍統特務行動之時也不敢說萬無一失,我不過是兩個月的訓練,毫無經驗的女流之輩,暴露身份早晚的事。隻是我沒有想到會那麼快,一切都是按計劃行動,電話裏也沒有聽出丁默村有任何懷疑,卻不知為何,他們竟連我的名字也知道了。
一個人用他手裏的槍指著我的腦袋,另一個人拿走了我手裏的包,說道:“陸小姐你配合一點兒,也少吃些苦頭。”
我鬆開手任他們拿過那個包,從裏麵掏出那把羅韶卿曾給我的槍。此時此刻,我自然要配合他們,因為我不想死,我還有不滿周歲的兒子等著我回去照顧,我怎麼能死?
他們帶著我走出咖啡廳,就在即將上車的時候,我卻看見馬路對麵一雙眼睛正注視著這邊。我沒看見他的臉,可我認得他的眼神,那不是羅韶卿,羅韶卿的眼神永遠帶著三分戲謔,即便是刺殺辰巳榮一和丁默村的時候,他的唇角似也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這個世上,隻有嚴彬的眼神才會有那種讓人看一眼便覺寒徹入骨髓的冷冽。
我看得出他在極力隱忍,他想救我。我心裏焦急萬分,恨不得大喊出來,讓他快離開。可我不能這麼做,我隻能默默祈禱他不要亂來。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地下情報工作者,我難以相信他會做出如此衝動的事情。
對於這個動蕩的國家而言,我的死算得了什麼,我雖不甘心,我想要看著我的兒子長大,我想要與我的丈夫相伴一生……可是這些都必須一我的祖國不被列強侵犯為前提。
壓著我的特務似乎看出了我的遲疑,槍口又離我進了幾分:“陸小姐,在我們跟前耍花樣,你該知道會有什麼結果。”我趕緊轉移了自己的視線,生怕遠處的嚴彬被他們發現。
還好,在我上車的一霎那,嚴彬的眼睛消失在街道的拐角。似是有人將他拖走了。
我這才放下心來,隨那兩個特務上了車去。在汽車行駛過那個路口之時,我忍不住用餘光瞥了一眼,在街角的盡頭,兩個衣著毫不起眼的男人,羅韶卿將嚴彬的腦袋死死地按在自己肩頭,而他的眼睛卻一眨不眨的隨著汽車移動。
我不經在心裏苦笑:很好,這便是我看上的男人。在國家生死存亡之際,永遠以大局為重。無論心裏想法如何,始終可以做出最正確的決定。他比誰都明白,在軍統上海站情報網中,嚴彬比我更有價值。煜煊啊煜煊,你若不是這樣的羅韶卿,我又怎會義無反顧的愛上你。
兩個漢奸推著我走進極斯菲爾路76號,他們將我關進了一個房間,沒有我想象中的酷刑,也沒有人來逼供,甚至自那兩個漢奸走後沒有人跟我說過一句話。
那個房間很小,裏麵空空如也,連一扇窗戶都沒有,關上門便是一片黑暗。一日三餐有人定時送來,從門下打開一個小洞,遞進來便離開。沒有人與我交談,不知道時間的流逝,一點光亮也見不到,我靜靜的靠在牆角,一點一滴卻又清晰無比的感受恐懼在我的心上漫延。
那種孤獨無助,無法感知任何東西的感覺可以擊碎任何一個強大靈魂的心理防線。我不知道他們要將我在這裏關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關了多久。每當我控製不了自己情緒的時候,便會讓我的丈夫和兒子占據我整個思維。
可是漸漸的,羅韶卿和淵兒的臉在我的腦子裏模糊起來,無邊的黑暗與未知的恐懼下,他們也無法使我平靜下來,我瘋狂的揪著自己的頭發,試圖用疼痛控製自己,不讓自己精神崩潰,我甚至想過,若是他們現在來審問我,我會什麼都說,隻要不叫我再呆下去,我什麼都願意說出來。
想到這裏我便會狠狠的甩上自己幾個巴掌,在這所有感官都失去作用的黑暗空間,聽到那清脆的聲音我的心裏甚至還有一絲喜悅。我警告自己,什麼都不能說,說了就與這魔窟中的漢奸無異。你的丈夫,你的兒子,就連你自己都會瞧不起你自己……
就在我已處在精神崩潰的邊緣,準備一死了之之時,有人打開了那一扇許久不曾開啟的房門。幾個漢奸看見我躺在地上半人半鬼的樣子之時,甚至在他們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們將我拖進了一間不大的刑房,頭頂上晃悠的燈泡一明一滅,照著牆上的刑具格外恐怖。他們先是拿了張椅子讓我坐下,一個小漢奸走到我的身旁,用手挑起我的下巴,猥瑣笑道:“陸小姐,咱們也無需客套,你老老實實配合我們自然不會吃苦頭,甚至回去接著唱戲,做你的名角兒也未嚐不可。”
我咧開嘴笑,想必十分陰森恐怖:“怎麼配合?”
“你隻要說出軍統在上海站的情報網有哪些人,都有哪些任務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