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非看著我咄咄逼人的目光,收起笑,語氣冷下來:“江主任今天找我似乎是來興師問罪的吧?就因為這稿子有越級之嫌?就因為閃了你江主任?這麼說吧,江主任,在特殊情況下,值班副總編是有權處理稿件的,無須通過部主任,這一條編務程序裏寫地很明白。我雖然是臨時代替值班,但也要履行好職責,按規定和級別,我安排稿件無須向你彙報,我沒這義務,你也沒這資格。當然,你要不服,要是對我有意見,可以直接向馮總申訴,我等著!”
我被噎住了,看著吳非不說話。
吳非又緩和了下語氣:“江主任,我們是老同事,記者部的老夥計,就這點事不值得如此大動幹戈吧?我在記者部負責的時候,特殊情況你不也有稿子不經過我直接送總編室的時候嗎?今天你這麼大驚小怪值得嗎?”
我看了吳非幾秒,突然笑起來:“吳總,抱歉,誤會,不打擾了!”
我知道沒必要和吳非說更多,說多無益。
我轉身就走。
“哎,江主任,喝杯茶再走嘛!”吳非在我後麵說著,我裝作沒聽到,徑自回了辦公室。
坐在辦公室,我心裏很鬱悶,心裏很愧疚,感覺對不住那幫三輪車夫朋友,這世道誰能為他們說句公道話呢?
吸了幾支煙,我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帶著采訪本和采訪機出了辦公室。
我直接去了藍誌遠說的那個處理場,在那裏果然見到了堆積如山的報廢人力三輪,都被砸成了一堆破爛。處理場門口,一些三輪車夫正帶著無助的眼神可憐眼巴巴看著裏麵,有的蹲在門口唉聲歎氣。
我沒暴露身份,裝作閑聊的樣子和他們交談起來。
“我們知道上麵要創城,我們也願意按照上麵的要求遵守各項規定,可那些人不分青紅皂白就把我們的車沒收了,直接就砸成了破爛,直接斷了我們的生路,我們今後怎麼養家糊口呢?”
“我失業半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條生路,這三輪可是我借錢買的,還沒賺回本錢就這麼沒了……”
“創城也不能讓大家沒了飯碗啊……”
“我們想去找上麵反映,可他們直接就抓人打人,不讓我們反映……”
“他們不讓我們在市中心拉客,那就劃定個區域,在城郊拉也行啊,怎麼就突然都給砸了,砸了也不給說法,扣車的時候不聽話就打人,太狠了……”
大家紛紛訴苦。
我把采訪機放在口袋裏,錄下了他們的傾訴。
采訪完他們,我又在古城周圍隨機采訪了幾位遊客。
“人力三輪價格便宜,坐起來還是挺舒服的,怎麼這幾天都不見了,一時還不適應呢。”
“其實人力三輪隻要規範運營還是很不錯的,招手即停,方便我們遊覽古城。”
“聽說古城周邊的人力三輪都被砸了,我覺得不對,創城也要因地製宜,也要從本地實際出發,聽說很多拉三輪的都是失業工人,不容易啊,這上麵即使要麵子也不能不關心群眾疾苦……”
“我不讚成砸三輪,規範運行就是,人家吃飯的家夥憑啥說砸就砸?文明城市不是砸出來的,要看綜合素質,砸三輪不文明,同樣不配做文明城市……”
我采訪了整整一下午,第二天又把上麵相關的文件找出來細細研讀。
材料準備齊全後,我開始寫稿,一個通宵,一篇調查報告出來了《文明城市是砸不出來的江城整頓三輪車現狀》。
稿子我打了兩份,準備一份東州的報紙,一份寄給江城老大。
給東州報紙的屬於外宣,要先通過藍月審核,我帶著兩份稿子直接去了藍月辦公室。
最近我和藍月見麵不多,她經常出差。
我把稿子給了藍月。
藍月接過稿子,笑著說:“江大人請坐,我看看稿子。”
我坐下看著藍月。
藍月一看稿子題目,眉毛一抬:“你寫的?”
“對。”我點點頭。
藍月有些意外地說:“看題目好像是批評稿!”
“不是好像,壓根就是批評稿,不過我寫的是事實!”我說。
藍月看看我,然後低頭看稿,一會抬頭看著我:“怎麼回事,似乎是南轅北轍啊,前天你們紙上不是剛發了小齊寫的稿子,內容怎麼會和你這個差別如此之大,你搞啥名堂?”
我於是把事情的經過向藍月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包括我從老五和藍誌遠那裏了解的情況。
藍月聽完沒做聲,半天看著我說:“於是你就搞了這麼一篇,要為基層鼓與呼?”
我說:“對,我知道江城本地的報紙是不會發這個的,我想投稿到東州,我還打了一份準備寄給江城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