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血兒童彤,湘西人,鷹勾鼻,眼睛依稀有歐洲情調。經常穿一雙半舊的阿迪達斯波鞋。同生人見麵,每每微偏著頭,像欣賞一件藝術品。來西安上大學,一是因為孤苦伶仃的姑父,二是在霸河有說不完的傷心事。從後門考取我們學校的。外語修的是日語。能進國際旅行社是她最奢侈的夢。
那天晚上之所以請不動她跳舞,是她當我是住在學校附近的農民。
這樣的話,說者無心,聽起來不是滋味。我第一次對城市產生了一種病歪歪的失落。托爾斯泰先生若好生生做他的貴族,晚年哪會流亡街頭?費爾巴哈就比他老先生聰明,一輩子不踏出村莊半步。吃得好,穿得好,學問做得也不錯。我又想起了苗圃,相形之下,我對那遠去的初戀感激不已。那個輕飄飄地拋棄我的女孩,畢竟有她偉大之處。至少言語間,她不會農民長農民短。
“明心見心,大家都認為你不該忙著戀愛。”我蹙著眉進屋就聽到豬嚷嚷著。
我正準備回應,豬搶著說,“應該爭分奪秒,出本詩集光朋耀友。”
“你睡女人,我關燈?”我尖著嗓子搶白。
自從豬翻窗子進屋打碎台燈,我對他一直耿耿於懷。他這人胸無大誌。勉勉強強看完《史記》,得出的唯一結論是中國農民之所以熱衷於翻身鬧革命,是為了合法地妻妾成群。並把他的結論誇張地稱為“睡在哪裏都是睡在愛裏”,曾在校園名噪一時。我搬來紅磚房不久,他興衝衝領了一群不三不四的蠱惑仔蠱惑妹來玩。翻窗子進屋的先例就是他開的。他和王譯關係好,平常我不大理他。
“大學裏戀愛,跟長途車上交朋友差不多。盡可以推心置腹,卻沒必要生生死死。陳俊兄自有主張。”肖魂一團和氣,半點煙火味也不帶。
“人家詩人喜歡的是在一個女人身上播種,在另一個女人身上收割。你真是以文盲之心度詩人之腹。”
“追她的哥兒們一打還要多,嘖嘖,還有穿金利來的。”
“對男人而言,愛情是以女人為圓心,以懷孕為半徑畫圓。”
我怪怪地掃王譯他們一眼,暗自下了決心,非把苗圃弄到手不可。
十六
愛情是什麼顏色的如果憂鬱是藍色的
快樂是什麼顏色的如果寂寞是灰色的
天空是什麼顏色的如果汪洋是藍色的
愛情是什麼顏色的如果記憶是模糊的
渴望是什麼顏色的如果時間是靜止的
永恒是什麼顏色的如果呼吸是短暫的
在那一刻,我的呼吸就要停止了。
那是一個陰霾的日子,剛剛考完了試,我打算去街上逛,給袁娜買一些水果。雖然袁娜隻是墮胎,可是在家的日子卻不短,近乎坐月子了。一陣冷風吹來,我不由地抖落一身冷戰,抬頭看看天空,太陽早就躺進烏雲的懷裏去了。心想:“又是這樣一個令人討厭至極的天氣。”
有時侯事情就是這麼讓人捉摸不定,緣分也是眼巴巴地捉弄人,就在我轉身離去時,我的頭腦一片空白,所有的一切在瞬間停止了,入定了一樣。曾經千次萬遍地想著,假如有一天讓我再次遇見他,我該怎樣?該說怎樣的話?做怎樣的表情?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逝去,記憶也一點點的模糊,一年後的今天真的就讓我遇著了。我的初戀。
周圍的一切也都隨著我們而靜止了,能感覺到的,隻是我們的心跳和呼吸。就這樣,我們彼此丟丟地盯著對方,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開口了。
“你怎麼也在這裏?”苗圃似乎很驚訝,一會兒就低下頭去。
“我本來就在這裏呀。”我隨口說,“你怎麼會在這裏呢?”
“我決定學藝術了,來西安都半年了,在S大藝術學院美術學係上學。”
“哦……”我微微一笑,做了個能夠讓我保持冷靜的深呼吸說:“真沒想到,我們同處一校,半年了我都沒見到過你,卻在這裏看到你。一切都還好嗎?”
“還可以吧。你呢?”。苗圃歪著頭問我。
“老樣子,沒什麼好不好壞不壞的。”
“你沒變,說話還是像從前那樣,總是摸棱兩可。”苗圃擼了擼長發說。
“你怎麼一個人,男朋友呢?”我故作鎮定自若。
“他?哦,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