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叫肖慶德。十二歲那年,我們農轉非。媽媽號召全家的名字也要合上城市味兒,硬給改的。”肖魂擺出他那張老實巴交的農民臉,我暗自搖頭,名字漂亮,就是說話不漂亮。
突然間,我們的眼皮底下穿過低沉雄厚的薩克斯聲,《TakeMyBreathAway》,鐮刀一樣抹過眾人的脖子,堂屋裏隻剩下微笑和呼吸,不是親眼看到親耳聽到,我壓根兒不相信圓腮牛眼的那順烏日圖有這般能耐。
我輕腳輕手移走茶幾,輕腳輕手撕開蛋糕盒。王譯幫著點蠟燭,紫色、紅色的小蠟燭,小人國臣民般謙卑地站著,若他謄出手,定然掌聲拍得震天響。
“哎,大哥送什麼禮不給我們看?可別混進來吃共產主義。”阿丹三下兩下吮完奶油,在薩克斯聲低落得幾乎聽不見的時候抬著蛋黃色的蛋糕問。
“有沒有禮物都還是個問題。”停美幫腔。
“小南還用送禮嗎?他這個大活人就是個禮物!”袁娜看著苗圃大聲說。苗圃裝著沒聽見,也沒有搭話。
“這年頭的男生,感情應有盡有,提到錢就一無所有了。”阿丹接著說。
“她不要我的金不要我的銀,阿丹、停美別閉眼,看我賞她一串吻。”我搜出陳佩斯遺落在舞台下的半點兒風趣,搶過去捧住苗圃的臉,不料她頭一歪,我臉龐上留下膩乎乎的奶油印。苗圃看著我“噗哧”一聲笑了。正難堪,我挖著臉上的奶油,剛要對苗圃說,這時候阿祥打顫的吉他聲響起來了。我又一驚,不愧是藝專的高材生,隻見他手指蛇滑,節奏轉快,略帶沙啞的歌聲混合著奶油味,半點也不饒人——
可以走了,抱著你的青春
趁暮色輕輕
忘了這些女孩吧
遲早你會分不清真心假心
不是亂世
誰會稀罕永恒
書上的人生是跪著的
生命原本隻需要
半則愛情加半塊麵包
或者半塊麵包加半則愛情
可以走了
趁暮色輕輕
秋天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一時噓聲四起,停美尖著嗓子喊墮落,袁娜則宣布阿祥患了二十一世紀壓抑症。
我站在她們這邊高一聲低一聲附合,因為我實在怕豬的陰謀得逞。苗圃聽入迷了,不自覺地把長發貼在我的臉上,我趁機抱緊她。
曲終人散,果然沒上豬的圈套。豬悻悻地走在最後,突然轉身拉住我。
“喝多了?”我聞到豬身上一股濃濃的酒味兒。
“我?可能嗎?”豬開玩笑地說,“鬧了半天,你是苗圃房中的主人啊!”
“怎麼,不是我難道是你?”我裝出惡狠狠的樣子瞪著他。
“我想應該可以收成了,秋天是收莊稼的時候,兄弟啊,磨快你那杆槍,今晚就看你了!可被讓老哥我失望。”豬奸笑著說。
我揪住豬耳朵:“噓!小聲點兒,你就不怕她聽到了嗎?”豬連忙告饒,我放手。
“你有錢嗎?借給我點兒,有了還你。”豬可憐巴巴的望著我。
“你還用借錢?找死啊你。”
“真的,我老爹經營的廠子破產了,他自己去了深圳,給我一分也沒留下。”豬說。
“你媽呢?跟她要啊!”我提醒他。
“老娘跟著韓國的一個老板跑了!連我都不要了!”豬語出驚人,嚇了我一跳。
“豬,你別給我耍花樣,告訴你,瞎編故事我一分錢也沒有!”我懷疑豬的話,警告他。因為真的那樣的話,他也真夠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