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磚房和我的心情一樣,籠罩在這茫茫黑暗之中。苗圃緊緊挨著我坐著,抓著我的胳膊。她怕黑,也就在這個時候,她才乖得像個兔子。我依然輕輕的握著她的手。我臉上沒有笑容,看她被黑暗吞噬剩下的輪廓。愛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奇妙,它存在我的心中。不管苗圃對我有多麼不好,不管苗圃怎麼數落我,可我覺得她就是最好的。
沒一次和苗圃鬧得不開心,我就覺得整個城市都陌生了,這裏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甚至是這裏的雨水都是陌生的。這個停電的晚上,牽著苗圃的手入睡,卻夢到了袁娜。夢裏很甜蜜。我們手挽著手在雨中漫步,那是夏夜的雨,溫暖又潮濕。突然,眼前一陣眩暈,好象有一道白光劃過。來電了,我從夢中驚醒,豎起耳朵聽一聽苗圃的動靜,看我有沒有在夢裏叫袁娜的名字被她聽到啊。就聽見苗圃在夢裏迷迷糊糊地說:“小南,才睡一會兒天怎麼就亮了啊?”我偷偷地笑了,下床去熄燈。
第二天一早苗圃喝了一袋酸奶就要走,我埋怨著,一大早起來奔什麼好事啊。
苗圃說:“係裏請來一個大畫家,我怎麼能錯過,第一節課講謝赫的《古畫品錄》,第二節課講張彥遠的《曆代名畫記》,第三節課講米芾的《畫史》和《宣和畫譜》,第四節課講鄭績的《夢幻居畫學簡明·論景》,第五節課講莫是龍的《畫說》,你看吧,今天一天都排滿了,我做夢都等著這一天呢,如果不去,我遺憾一輩子都不完。”
我揉著眼睛問:“大畫家叫什麼名字啊?是男是女啊?”
苗圃狡黠地笑笑說:“沒名氣,不過學校說請來的著名畫家,我也不曉得啥名字了。”
我開玩笑問:“是男的還是女的?”
苗圃笑笑說:“男的啦,還是帥哥呢。”說完衝我眨眨眼就出門了。
今天沒什麼重要的課,打算在院子裏通讀一遍《呂氏春秋》,以前在書店裏翻過,感歎呂不韋的門客各個都是學術精英,這本書太經典了,我了一兩篇就過目不忘。比如裏麵說的:“出則以車,入則以輦,務以自佚,命之曰‘招蹶之機’。肥肉厚酒,務以自強,命之曰‘爛腸之食’。靡曼皓齒,鄭衛之音,務以自樂,命之曰‘伐性之斧’。三患者,貴富之所致也。”當時看完拍腿叫絕,驚得幾個身邊的同學差一點從椅子上跌下來,書都掉地上了。
苗圃曾說:“這句話是那些‘吃不到葡萄’的落魄子弟和窮酸文人的牢騷話,聽不得。”
我當即反駁,我說:“這麼經典的話你怎麼能這麼說。”
苗圃說:“可不是嗎?如果他們也能整天出則以車、肥肉厚酒的,他們能說出這些話嗎?”
“人人都說好,就你歪理多。”我不服氣地說。
“可不是嗎?那些都是窮文人說來安慰自己的話罷了。”苗圃毫不客氣地說。
削了兩個蘋果,準備讀書時享用,還沒翻幾頁書,就看到陳俊和豬鬼鬼祟祟地在門口窺探著。最恨他們這副德性,每回來都做賊似的。我起身,習慣性地拍拍屁股。豬在外邊招手,姿勢像花巷裏的小姐。
“沒事,進來吧。”我大聲說。豬一聽撲騰一下就奔來了。陳俊還在東張西望。
“苗圃不在吧?”豬環顧著問我。
“不在,如果在的話,你哪有這個膽子。”我笑著說,“苗圃怎麼著你們了啊,這麼怕她。”
“沒怎麼著,反正就是怕。上回的事你忘了啊?我差點就穿綁了。”陳俊笑著說。
“苗圃可不是好惹的。小南,我要討老婆,絕不討苗圃這樣的,要討這樣的,我寧願殺個人,去坐一輩子牢。”豬二話不說,拿起碗裏削好的蘋果就啃起來。我恨得牙癢癢,無奈,隻好拿起另一隻給陳俊:“你也吃蘋果吧,這季節,蘋果甜著呢。”
“對,對,甜得很啊。”豬啃著,嘴角流著哈喇子。陳俊也喀嚓喀嚓地啃起來,聲音很清脆。
“說實話,我最怕你們倆來紅磚房,不是問我借錢,就是順手牽羊,要不就是隨意褻瀆紅磚房。”我說。豬兩三口就啃完了,抬手將果核扔進了虎子家的菜園子。我正要說,隻見陳俊跳起來,將吃剩的半截果核扔進了虎子家的菜園子。
“我真不知道怎麼罵你們。吃完了亂扔啥也,鄰裏鄰外的,別叫人家罵我。”我瞪著眼說。豬憨笑著,嘴巴張得很大。陳俊尷尬地摸著頭,望著我。
“你這話也不能說絕了吧。紅磚房又不是聖地,就算是聖地還能比得上小寨的大雁塔?說實話上回去拜菩薩,從大悲殿出來,我就順口吐了口痰,幸虧沒被和尚看到,否則也不知怎麼收場。你這紅磚房不是大雁塔,我都沒在這裏吐過痰,你說我啥時候褻瀆你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