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我像做了賊一樣不敢再正視那女孩;她也像挨了老師批評一樣,走起路來無精打采,眼裏流泄出羞澀的怯意。在我麵前,臉更緋紅,繞的彎也更大了。那天清晨,她去上學,抬頭看了我兩眼,眼睛裏盈含著一種熾熱的東西,嘴唇還動了一下。這次沒繞彎過去了。我感覺她想說什麼,猛一轉身,嚇了她一跳,趕緊縮回她那癡癡的目光,我的臉隨之一紅,問:“有事嗎?”
“啊……我……”她又抬頭看了我一眼,眼裏有些濕潤:“我等同學。”她驚慌失措,轉身而去。
一向不太敏感的我,此刻也不得不承認這種事實。這個曾經高傲、沉默的女孩,正用其他獨特的方式,向我展示她的內心秘密。我透過她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一個朦朧的、騷動的青春世界。在那裏隻要你撒下一粒愛的種子,它便會無節製地瘋長;隻要你丟下一小段情絲,她便會無休止地編織。太小了,頂多十六七歲,需要專心學習,考大學,怎麼能讓那粒種子荒蕪了她心中的那片綠地?怎麼能讓那段情絲困惑了她的前程?於是,我推遲了吃飯時間,但奇怪的是每次仍能遇見她。在她那抬起的眼睛裏,增添了一些淡淡的哀怨和無奈的惆悵。
又是一個周六的下午,我在操場上玩雙杠,一團白雲飄忽進了我視線,又是她。她正在蕩秋千,像是專門表演給我看的,蕩得又高又險。大概是太累了,她想停住下去,秋千卻搖來晃去。她突然翻了下去,摔在地上。
壞了!我忙奔過去,她淚光瑩瑩,無力地向我伸出那隻白嫩細膩的小手。我想拉起她,手卻沒有伸出。我想,我應該讓她恨我而不應讓她感激,這不正是時候嗎?我看她不要緊,便將臉一沉,冷冰冰地拋出一句:“真精彩!我最喜歡看別人這種刺激的表演。”說完,揚長而去。
自此之後,隻要她一見到我,就像小山羊見了狼一樣,立即繞到花園東側走。她的頭重新高昂了起來,白色的衣裙在我淚眼裏閃動……我必須承認,正處在青春期的我,一直就深深地喜歡她,熾愛她。後來,在她坐過歇腳的地石凳旁,我揀起幾張碎片,拚接起來,是香港一電影明星,長著一張酷似我的麵孔。下麵是鋼筆惡狠狠地寫著:我恨死你了,現實中的你沒人味,不願再見你!當時,我如釋重負,我心空蕩蕩的,卻在想,好吧,你以後就直著走這條路,讓我繞到花園東側走。
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由三班轉到我們二班了,巧的是我的同學剛剛轉學走了,她就順理成章地成了我的同桌。我也知道了她叫趙波,更巧的是她舅舅是軍區一個退休的幹部,她在這裏讀書,就寄宿在軍區家屬院他舅舅家裏。
之後,她是不願意和我說話的,她越是不和我說話,我越是有逆反心理。我總是習慣踢完足球以後大汗淋漓地走進教室,不動聲色地拿起她桌上的水就喝,之後,連一句“謝謝”也不說。她好象是故意的,故意和別的男同學說說笑笑,還時不時地拿眼瞟我一眼。之後,我們總是在上課時不知疲倦地爭執,與其說是同桌,還不如說是“戰友”。我們整天吵著打著。可她知道,我漸漸地轉變了態度,總是讓著她。在她對著我發脾氣的時候,我總是一言不發,但也不生氣。與其說我對她很好,不如說我對每個女生都這麼好。
盡管我們如此相處融洽,可我知道,她是喜歡我的,從我們初次見麵開始,她就喜歡我了。她喜歡我,從上次蕩秋千我的絕情以後,就從不說喜歡我的話——這是我們尷尬的原因。我是個典型的雙子座男孩,任性、逃避而又沒有責任心,像極了《挪威的森林》中那個玩世不恭的永澤,所以,我從未對她說起過什麼——哪怕是要她放棄,對我來說,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都是我自己的事,與她毫不相幹。
即使如此,她更是日日對我難以割舍。她刻意地在我麵前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可是她再也沒有辦法若無其事地微笑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喜歡一個人,哪怕是再不堪,也要終將無力而充滿期待的去付出?她隻知道撕心裂肺的痛楚讓她一遍遍祈禱別有第二次。
我以為日子會平淡地這樣一天天走下去,波瀾不驚,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我會喜歡上她——也許並非喜歡,隻是感動而已。我說喜歡她的那天,是個幹冷幹冷的冬天,教室外麵下著微微的小雪,我望著窗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著話。
“波,你什麼時候才可以快樂?”
她低下頭隻是淡淡地笑著,一言不發。她本身就是個容易感覺無助的人。渺茫的感覺讓她體會不到快樂的存在。
“波,我那麼喜歡你,我希望你可以快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