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韓冰吧,真像一塊寒冬裏的冰凍。大老爺們,整天一句話也沒有,像個女孩似的——假丫頭!”她嘴裏叨咕著,“我叫衛藍,我們這就認識啦,請以後多多關照,假丫頭同學!”韓冰的臉“突”地紅了起來。“假丫頭”,這是對一個七尺男兒的稱呼?要是換一個人,韓冰早就跟他急啦,可是她,韓冰能說什麼呢?從此韓冰的“假丫頭”的雅號在班裏正式叫開。

讓韓冰特別感激她的是在班裏的一次聯歡會上。擊鼓傳花時,那操縱擊鼓的人明明知道韓冰五音不全,生性怯場,卻故意要出韓冰的洋相。當花兒傳到韓冰手上時,鼓聲停了,韓冰的頭“嗡”的一聲大了起來。接著好幾個搗蛋鬼推著韓冰上台表演,全班同學也跟著喊了起來:“假丫頭——來一個!”正當韓冰困窘不堪,走投無路時,衛藍跑了上來為韓冰打圓場,勸大家放他一馬。可是那幾個搗蛋鬼不答應,對衛藍說:“為他說情,沒門!除非你代表他表演一個。”衛藍起初不肯,後來見難以脫身,索性大大方方地走到台前,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恭,“我就代表韓冰同學為大家唱一首歌。”她唱完了,教室裏鴉雀無聲,大家久久地沉浸在那嘹亮悠揚的歌聲中。等一個個反應過來,掌聲雷動。沒有人想到她有這麼好的歌喉,有這麼高的音樂天賦。而韓冰此時如釋重負,心裏暗暗地說:“衛藍啊,謝謝你!”

由於衛藍成績突出,很快被選為學習委員,她成了他們全班同學——特別是男生的偶像。班裏那幾個“場麵”上的人整天圍著她轉,像一群嗡嗡叫的蜜蜂。讓韓冰難以忘懷的是,他的數學成績隻一次獲得班級第一名,她就把他的名字寫到黑板上“學習標兵”的欄目裏。她總是這樣,不論是誰,隻要取得一點進步,身上有了閃光點,她就忙不迭地過來祝賀,好像她自己取得的成績一樣。有一次她來找韓冰,要他把作文借給她看看,他覺得蹊蹺,她連忙解釋說:“別保守吝嗇好嗎?誰不知道語文老師特別稱道你的文章。”她看完後,對他說:“沒想到你這塊‘冰’卻有這麼多的靈氣,以後可要不吝指教喲!”

一天傍晚放學後,同學們都回家了。她悄悄來到韓冰的座位前,匆忙塞給他一包東西,在她離開的短短一瞬間,韓冰察覺她的兩頰泛起一片雲霞。韓冰的心跳跟著竟莫明其妙地快了起來,幸虧旁邊沒人。韓冰急忙打開,原來是兩本書:《基督山伯爵》、《小城春秋》,裏麵還夾著一張紙條,上麵寫著:“我的大文豪,這兩本書借你翻一翻,或許對你的寫作有所幫助。”幾天後的一個晚上,韓冰和幾個同學到學校後麵的小山上麵玩,天黑才下來。韓冰背上書包剛要離開,衛藍從辦公室回來,說天這麼黑,怪怕人的,能不能陪她回家。韓冰很為難,黑燈瞎火的,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走在一塊兒,讓人看見,該怎麼講?可是看著她那無助的樣子,韓冰還是答應了。走出學校的後門,是一條窄窄的小路,兩旁是蔥綠的莊稼,後麵是濃密的灌木中依稀可見的幾戶人家,再穿過兩條不大的山澗,她就到家了。算起來也不過二十分鍾的路,可他們卻走了一個多小時。他們邊走邊談,從她的話語中,韓冰知道她家本來住在市區,她爸是市機關的幹部,文革開始後,她爸竟被莫名其妙地送到某農場去了,她的生活就沒了依靠。因為她的姐姐住在這兒,她就被安排到她的姐姐家生活。她講這些話的時候,眉宇間有些暗淡。韓冰第一次發現她內心世界的另一麵,她的骨子裏藏著諸多淒苦,平時竟一點也看不出來。想到這,韓冰禁不住深情地看了看她,夜色朦朧中,她是那樣的端莊美麗,幾縷黑色的劉海下,月亮一般潔白的麵龐神秘而迷人,一雙充滿靈氣的眼睛讓人永遠感到信心和勇氣。月亮漸漸升起來了,漫天星鬥,習習山風不時吹來鮮花和野草的香味,卻久久吹不去韓冰的縷縷思緒。

晚上回到家,韓冰總是睡不著。韓冰這個內向得近乎啞巴的人,居然敢和女同學講起話來。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從什麼時候開始對異性特別注意,經常暗中打量女生的身材長相,為女生而著迷。這些天來,衛藍的音容笑貌幾乎占居了韓冰心靈的整個空間,她的形象和氣質在韓冰的心目中深深地紮下了根。甚至在夢裏幾次夢見她,和她在一塊兒,嗅著那少女身上淡淡的清香,看著她清純而神秘的眼睛……從那以後,韓冰每天都希望見到她。一大早到校,總要不由自主地向她的座位瞟一眼,隻要她在,心裏就踏實、就興奮;如果哪天她沒來,便感到迷茫失落,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