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侯,每天放學,韓冰竟隔三差五地從學校後麵的小路回家,居然有幾次在路上遇見她。她總是那樣熱情大方、笑口常開,問韓冰給他的書看完了沒有。接著她問韓冰,《小城春秋》裏的一句詩“縱使乞食……”後麵的文字是什麼。韓冰告訴了她。隨口又問她:“你能像秀葦那樣忍受人生的貧窮,曆盡世間的磨難,終究無怨無悔,矢誌不移?”聽完韓冰的話,忽然停住了腳步,睜大眼睛看著他,半晌不說一句話。與此同時,韓冰也想起了書中的情節,一顆心便咚咚地跳了起來,臉上熱辣辣的……
已經記不清楚是哪一天,她忽然從這條路上消失,從韓冰的生活中消失,走得太突然,甚至沒來得及道一聲珍重,說一聲再見。韓冰不相信,她這樣就走啦?像雲,像霧,像風,走的無影無蹤?從那以後,韓冰仍然時常從這條路上走過,花開花落,暑盡寒來,他多麼希望能再次看到她的身影——從身後將他喊住,善意地數落他一通;從路旁的槐樹後突然竄出,嚇他一跳;在前邊的小溪邊向他招手,讓他趕上去;站在路的中間,臉上蕩漾甜甜的微笑,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可是,他的希望一次又一次地化為泡影。
韓冰迷惘、痛苦,一連多少天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整天精神恍惚,見到誰一句話都沒有。每天晚上,明月東升時,韓冰都要跑到他家南麵竹林環繞的岩石上,麵對著夜色籠罩下的死一般寂靜的山穀,放聲痛哭。以後,韓冰讀完中學,踏進大學,走上社會,無論到了那兒,認識多少新的麵孔,都沒能抹去這一段珍貴的記憶。她那純潔無瑕的微笑像一朵永不凋謝的荷花,在韓冰心靈的一角靜靜綻放,而這一段小路像一條清澈透明的小溪一直流淌在他的腦海中。
前幾天,韓冰去家鄉探親,偶爾獲知衛藍病死的消息。韓冰說,當他看到眼前的小路已經很少有人走動,許多雜草長到了路的中間,幾乎掩蓋了路麵,然而他們當年的行蹤依稀可見,它像悠揚的稚嫩的樂曲,像長長的美麗的詩行,緩緩地向前伸展……
大叔講完了,眼淚又一次洶湧下來。陳俊和豬的表情都凝固了,而我則為大叔的故事深深地感動著。
“這種愛情你們有嗎?我想你們沒遇到過這樣的愛情吧?”大叔問道。我想說我遇到過,在安寨,小紅就是我遇到的這樣的女孩。可我沒說出來,我怕豬第二就傳出去,萬一傳到苗圃耳朵裏,那段美麗的回憶就會變成現在的一場惡夢。
“老哥,真是太感動了,這種愛情隻有農村才有,城市裏現在這樣的愛情已經絕跡了。同樣,這樣的愛情,恐怕也隻有你們那個年代有,而在我們這個年代,這種愛情已經不複存在了。”我一字一句的說著。大叔不說話,一直喝悶酒。
“好象是電視裏才有吧。”豬舉起酒瓶說。大叔醉了。
酒吧裏飄蕩著傷感的輕音樂,霓虹燈的彩光偶爾劃過大叔憔悴的麵孔。
又想苗圃了。舉起酒瓶,我品味著啤酒的苦澀,心裏湧起一陣淡淡的憂愁。
六十五
五月的太陽很溫暖,天空像個溫室,我們就像溫室裏的菜丫子,綠油油的拔苗。
穿著單薄的女生成為大街上一道迷人的風景。從仿古亭到校門口隻半站的路程,而我卻走了整整半個小時。黃昏還沒到,太白路上已經開始熱鬧了,戀人們或摟或抱的在人行道邊的樹下接吻,或者男孩像背著嬰兒那樣背著女孩散步,一點累的感覺都沒有。韓冰大叔那天晚上說過,時代變了,對戀愛的態度也變了,戀愛的行為也跟著變了。60年代的人談戀愛看不到手,全靠兩隻腳,男女之間的距離保持在一米左右,如果再靠近點,那大概是已經訂婚了。70年帶的人談戀愛手牽手,但見了認識的人立即鬆手,好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80年代的人談戀愛手挽著手,應該是胳膊挽著胳膊,距離很緊,從側麵看好象是一個人在走。90年代的人談戀愛跟本就看不見手,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們的嘴巴粘在一起。
胡思亂想著,穿過了太白路十字路口。在太白商廈,忽然看到了丟丟在那裏哭,旁邊一個男孩指手畫腳的罵著。我馬上走過去,想看個究竟。一會兒邊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人,這就是中國人,喜歡看熱鬧的中國人,紮堆看熱鬧可以算得上是中國的一大風景了。
男孩罵著罵著開始動起手來,丟丟挨了兩巴掌,抱著頭哭。我實在看不下去,擠進去拉開了男孩。男孩先是很吃驚,後來直接把拳頭揮向我。我擋著,男孩沒有占到便宜。男孩也感覺到不是我的對手,所以並不是顯得很強硬。
“你為什麼打她?有什麼事你對我說。”我對男孩說。
丟丟聽出來是我的聲音,瘋了一樣拽住我,哭著說:“小南,你走吧,你走吧,這些人你惹不起的!”男孩子一愣,又去拽丟丟的頭發,我推開他,護著丟丟。
男孩推了我一把,用一口陝西話罵道:“關你個錘子事!滾遠些!”我猜這人肯定是丟丟說的劉凱。我想,如果真像丟丟說的,他有錢有勢,那我今天又要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