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臨晚,黨公一行人方到,縣主叩見,迎接進城。杏元小姐與眾女子在公館內居住,黨公與二生在外居住,各官方辭回轉署內。一夜晚景不提。
次日早晨,杏元小姐傳與知縣,預備香案,在重台上要遙拜家鄉,縣主聽了,一一準備停當。不一時,杏元小姐與眾女子俱上香車、小轎,黨公與二生乘馬相隨,緩步而行,來至重台。寺中僧人,早在山門外迎接。來至大廳,香燭俱已備齊,請小姐下了香車,參佛拜像。眾女子俱已拜畢。杏元小姐道:"重台上香燭,可曾備好否?"執事人回道:"香燭齊備多時,請貴人拈香。"於是,杏元小姐吩咐眾女子道:"列位姊姊,暫且少坐片時,待奴家拜過家鄉,列位再上台來。"黨公在台下等候。小姐同了梅璧、春生步上台來,走進了亭子,便問梅璧道:"家鄉在哪一方?"梅璧道:"賢妹要拜家鄉,可向東南遙拜。"小姐走上前去,向東南深深下拜道:"爹娘在家,知道孩兒在此拜望嗎?"拜罷,站起身來,望梅璧,不覺兩眼流淚,礙著春生在旁,不好說話。忽然心生一計,叫兄弟道:"你可下去,叫那些女子上來。"春生心中早已知道明白,暗想道:"他二人要說離別之苦,礙著我在此,不好說話,她不便開口。就此下去,多過一會,讓他二人多談談離別之苦。"於是,步出亭子下台去了。
杏元小姐見四顧無人,淚盈盈向著梅良玉說道:"郎君,你有什麼言語?在此沒人之際,說與妻子知道,也是我二人枉有夫妻之名,而沒夫妻之實。今日若錯過了此地,前麵沒有說話之所了。"梅良玉哭哭啼啼,上前說道:"小姐拜揖!"杏元道:"郎君,這是什麼時候,你還講什麼拜揖?有些什麼話,請說!"那梅公子二目汪汪,歎了一口氣,說道:"小生沒有什麼話說,隻是自恨身輕福薄,不能消受小姐,以效連理之枝,共諧魚水之歡。隻盡心上一點癡情,終身不娶,以報小姐、嶽父、嶽母知遇之恩。至於小姐此去到那外國之邦,是為後為妃,切勿以小生為念。就是卑人送小姐到那外邦之國,兩下分離之後,叫我如何割舍?少不得我這苦命也要喪於九泉之下。"杏元聞言,止不住淚,一把扯住梅璧的手,放聲大哭,說道:"郎君此言差矣!奉父母之命,把奴家終身許配於你,我生是梅家人,死是梅門鬼。明日到沙漠之地,拚死一命,以謝郎君。
豈肯失身於韃靼?況聖人有雲:'女子立一名,重如泰山;失一名,輕如鴻毛。'奴家怎肯忘廉恥,使我父親遺臭於萬世!
郎君千萬勿存別意。你乃堂堂男子,世代書香,公公被奸臣暗害,天必昭鑒。自古道:'人逢大難,必有好處。'權且在我爹娘家耐心攻書,倘得名登金榜,也與你爹娘報仇。"二人說得情慘之處,便雙雙相抱,痛哭不止。杏元小姐哭哭啼啼,伸著手,在頭上取了一隻玉蟹金釵,雙手遞與良玉道:"此釵是你妻所最心愛之物。將此釵送與郎君收下,日後你妻子亡後,郎君若思念之時,可將此釵看看,如同見你妻子一般。"又哭說道:"郎君異日幸得功名成就,毋忘你妻子在此重台,與郎君分手之言。"口中隨念一絕句道:"夫妻南北隔天遙,願爾蟾宮著錦貂。阻隔姻緣華夏界,雙雙難得渡蘭橋。"梅良玉接過那釵子,也不及細看,哭哭啼啼地就把頭上的巾兒一起,藏入發內。便說道:"卑人今日承蒙小姐雅愛,將玉釵留贈,感恩匪淺。從此一別,真正是活活分離,小生受釵無報,亦有鄙言一絕,以記後日之事。"因吟道:"馬上駝鞍路途遙,永辭中土服胡貂。界河相隔情難敘,怎得雙雙渡鵲橋。"吟罷,杏元小姐與梅公子哭泣多時。見春生與眾女子上來,二人隻得忍住了眼淚,止住了悲聲。於是,春生同眾女子到來。那些眾女子,都上前來拜望過家鄉,四散觀看些野景。春生偷看他二人,隻見:仇恨千端一片心,逡巡暗處尚沉吟,想思難訴離情苦,千古人聞亦淚淋。
話說杏元小姐,見眾女子俱已拜過,於是,一同下了重台,上了香車、小轎。黨公與二生護從在後,迤邐回至公館,安歇一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