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到了高速入口,卻被告知高速封路了。
隻好折回來,上了國道。從高速到湖東,兩個小時。而從國道到湖東,三個半小時。令狐安印象中,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走過國道了。剛走了一段,他接到陳好的電話,問他還在不在省城。令狐安說:“還在。”
於者黑朝後視鏡裏看了眼,肖柏枝正斜向著令狐安的肩膀。令狐安又道:“接我喝酒?不行哪!昨晚上喝傷了。你們還行吧?哈哈!”
“也不行了。”陳好道。
昨天晚上,陳好和劉宏圖都喝得差不多了。這倒不是因為令狐安勸酒,而是因為兩個人興致好,跟小黃和小任兩位女士較上了勁。結果,自然應了酒桌規矩。女人要麼不端杯子,一端杯子必定是海量。閔慧因為有事,和葉總先走了。剩下的幾個人,一直喝到快九點。結果是,令狐安頭也喝昏了。上電梯時,幸虧肖柏枝扶著他。回到房間,澡也沒洗,就上床睡了。一直到早晨四點多,才醒過來。肖柏枝給他倒了杯熱水,喝了,然後又和肖柏枝做了次功課。折騰了一番,再睡。直到方靈的電話過來。
“雪很大,可能災情也不輕。”方靈在電話裏說著,令狐安手撫著肖柏枝的肩膀,心裏想著昨晚上閔慧跟他說的話。政績!對,政績!就得從礦業入手,你們不是在礦業上做我的文章嗎?我索性和你們一道,將這文章好好地做一做。當然,怎麼做?他心裏也沒底。他得好好想想。他聽得出來方靈對於突然到來的大雪的著急,就道:“我上午就回去。你先讓辦公室發個通知,要求各單位迅速行動起來。縣幹們要到各個點上。同時,你親自給遠水縣長聯係一下。”
方靈說好,我就來聯係。
令狐安的作風一貫是潑辣的,即使表麵上有些溫和,可是,內在裏卻堅硬。在市裏跟了主要領導好幾年,練就了他極強的政治敏感性。像這樣多年不遇的大雪,一夜間能達到四十多厘米,隨之造成的災害,也一定是很嚴重的。這個時候,作為縣委書記,如果不及時地出來,那就是一種遲鈍。
車子繼續往前,路上開始有積雪了。好在國道上,車輛多,且清掃及時,並不妨礙車輛通行,隻是車子行駛的速度上受到了限製。令狐安給常務副縣長鮑書潮又打了個電話,問他現在在哪?鮑書潮說正在嶺頭鎮。嶺頭鎮是湖東的一個深山區鎮。令狐安問嶺頭的雪怎樣?鮑書潮說相當大,災情也相當嚴重。有三分之一的老百姓的房子倒了。目前已經有五個村民因雪災倒房死亡,受傷的有十幾個,已經送到了鎮醫院救治。令狐安道:“不行就轉到縣醫院。人命第一。”
前麵堵車了。
令狐安有些著急,他下了車,路上打滑,前麵的車子連環相撞了。他回到車子裏,打通了縣委副書記王楓的手機。王楓說他正在縣委這邊,組織人員了解災情。“唉,這雪太大了。”王楓歎道。
“不僅僅是了解災情,更重要的立即組織群眾開展抗雪。要把災害損失降低到最低限度。”
“好!”
“我正在路上,很快很到。”
肖柏枝將茶杯遞給令狐安,他喝了一口,茶味中有參片的清香。從市裏下到湖東後,令狐安就一直住在湖東賓館的八樓。像他這樣的幹部,基本上都是下來鍍金,家屬是不會帶著的。令狐安的妻子付嫻是中學教師,跟他是高中同學,長得漂亮。當年在學校時,就是有名的校花。別看付嫻漂亮,但不是那種隻好看不中用的女人。結婚後,她馬上就放下了漂亮的架子,一心一意地做好起了令狐安的老婆。再後來,認真地做著兒子的媽媽。在一中,她也是叫得響的名師。一個那麼漂亮的女人,能既成為賢妻良母,又成為事業上的佼佼者,這一點甚至連令狐安也有些欽佩。令狐安在從市裏下來前,壓根兒也沒想到過:有一天,他會背叛了付嫻。他的背叛,嚴格點說是一種被動的背叛。付嫻什麼都好,就是不太願意到湖東來探望他。稍閑一點的時候,他每周回去一次。但縣裏事忙,有時就一兩周也難得回去一趟。他也打過電話給付嫻,讓她過來。隻要她願意,車子這邊派過去。但付嫻一口回絕了。付嫻說:你安心工作吧,這影響不好。有什麼影響不好?夫妻嘛!令狐安也不多辯。他知道付嫻的脾氣。日子久了,他也就有些懈怠了。恰好於者黑的礦業公司辦公室裏來了肖柏枝。這女孩子溫柔,心性好。一來二去,兩個人就……
車子堵了足足半個小時,路終於通了。
令狐安給省報的王平打電話,告訴他:湖東出現了罕見了大雪。現在,全縣人民正在奮力抗擊雪災。是不是請新聞媒體也關注一下?王平說這當然,我們也正在考慮這事。我馬上安排記者過去。令狐安說:那你同時請省電視台也來個記者吧!王平說行,我跟他們聯係。王平跟付嫻是同學,沾了這層關係,兩個人說話就隨便得多。令狐安說:不行,你也過來吧?正好咱們聊聊。王平說盡量吧,盡量!
令狐安是近兩年開始,越發地知道媒體地重要性的。去年,湖東的平山礦發生了事故,死了兩個工人。這事不知被誰給捅到了省報。記者悄悄來了,等整完材料到了王平副主編手裏,令狐安才知道此事。王平打電話給他,他嚇了一跳。王平說這事可大可小。往大裏說,是瞞報;往小裏說,是沒來得及報。令狐安說最好別上報,要是真要上,也得定沒來得及報。我們馬上補報。這事發生不久,山西一個縣的書記,就因為礦難瞞報而被免職了。媒體之作用,可見一斑啊!
於者黑這時回過頭來,問令狐安:“昨晚上令狐書記跟陳處長他們說礦業改革的事,我反複想一晚上,覺得十分有必要。可是,就湖東目前的情況……”
“是吧,說說看。”令狐安道。
“就湖東目前的情況,改革難度一定很大。葉縣長那邊不會輕易同意,而且,誰來承擔改革後的礦業企業的龍頭,我覺得也難。”
“就於總來吧!”肖柏枝道。
令狐安沒有做聲。於者黑又道:“湖東現在是礦業三國時代,群雄鼎立。要想改革,我以為必須……不過,令狐書記真要下了決心,一定能成功。首先,我於者黑是全力支持的。這一點,請書記放心!”
“這我知道。”令狐安答了句,他心裏也在盤算著這事。昨晚上,閔慧說了要出政績,而且就要從最難出政績的礦業上入手時,他就在想怎樣入手呢?要出政績就必須改革。但礦業幾乎牽動了湖東經濟人事政治社會的方方麵麵,要想入手,何其艱難?如果貿然入手,結果往往是改革不成,反倒形成一個無法收拾的爛攤子。要想以此來出政績,並進而轉移一部分人不斷上訪舉報的視線,從輿論上形成對自己有利的局麵,那就必須慎重謀劃,穩而又穩。改則成,成則勝。那麼,現在就一定先要有突破口,那突破口應該是誰呢?
車子到了湖東地麵,已經是十二點了。路麵積雪很厚,四車道的路麵現在僅僅有一車道的通車路麵。再往前,令狐安看到了路上有交警和鎮幹部在掃雪。這說明政府機器已經在開始運轉起來了。他看見大平鎮的黨委書記胡吉如,正站在路邊上打著手機。他讓司機將車子稍稍靠邊停了下,馬上就有人過來嚷道:“誰讓你們停車了?本來路就堵。”
於者黑朝車窗外伸了下頭,喊了聲:“胡書記!”
胡吉如一回頭,看見於者黑,便快步走過來。在湖東,幹部們都知道於者黑是個人物。並不是因為他經營吉大礦業賺了錢,而是因為他與令狐安書記的關係。民間傳說:於者黑全程解決了令狐安在湖東的入口和出口問題。這入口,大概是指進帳;而出口,意思自然很明了,指的就是肖柏枝。投桃報李,於者黑也因此成了湖東真正的“聞人”。胡吉如當然知道這點,見於者黑招呼,就到了車邊笑道:“於總從省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