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遠水望著肖問天,歎了口氣,“老肖啊,這事不能亂說。關於礦山的事,我倒是還想聽聽你的意見,到底怎麼搞?現在麵臨的問題是小而多,效益低下,管理混亂。怎麼辦才能真正出效益,上水平?”

肖問天想都沒想,說道:“整合!”

“整合?”蔣流問。

“整合是唯一出路。”肖問天語氣堅決。

葉遠水想,肖問天這想法跟令狐安在常委會上提出的觀點是一致的。無論他們各自出於什麼目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都敏感地看到了湖東礦業的痼疾。依葉遠水的理解,令狐安要改革,是急於改變現在他在湖東礦業中的印象,洗清他的烙印。這兩年,一些中小礦業不斷地向市向省,甚至向中央舉報,令狐安心裏應該也是有些虛怯的。何況上一輪市級人事調整,他又名落孫山;這一輪調整,他是勢在必得。按照令狐安的年齡,他這次上不了,下次即使再有機會,也隻能是人大、政協的位子,而不會是常委和政府的位置。級別相同,實質上卻是天壤。令狐安在這個關節眼上,要的是政績。而肖問天呢?他可是從湖東礦業的一個具體實踐者的角度來考慮問題的。這兩個人的想法不謀而合,說明了礦業改革的必要。其實,葉遠水自己也這樣想。昨天,在和李長書記談到湖東有關經濟問題時,他還重點就此作了彙報。他端起杯子,一邊喝茶,一邊問:“怎麼整合?”

“全麵開放,能者上,庸者下。”肖問天老師出身,口表能力是很強的,而且,可以聽得出,這些思想在他大腦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要整合,就必須正視湖東礦業現在存在的不足,清理,然後再整合。整合就得徹底。不能換湯不換藥,新瓶裝的依舊是陳酒。”

葉遠水輕輕地叩了下煙灰,“可是,這樣的整合,容易造成混亂。”

“陣痛!”肖問天笑道:“混亂倒不怕。怕就怕成了一潭死水。另外就是得有強有力的人來推動。”

“唉!”葉遠水站起來,蔣流道:“令狐書記不也提出了礦業改革嗎?我聽說是要引進外來資本?”

“沒有明確。隻是一個設想。”葉遠水道。

蔣流說:“外來的和尚會念經,我看也不見得。這裏麵,怕又有什麼新的文章了?遠水縣長,你可得……”

“哈哈,不說了。老肖啊,你生產這麼忙,我也就不打擾了。我們走!”葉遠水抬腳就往外走,肖問天跟了上來,輕輕道:“老同學啊,在湖東,你不會是一個人的。你不孤單!還有我們啊!”

葉遠水握了下肖問天的手,頭也沒回地上車了。

車子連續跑了幾家中小礦山,中午,葉遠水和蔣流就在南山礦吃了工作餐。午餐後,他們到了吉大礦業。

剛進礦業大門,就遠遠望見錢衛中從辦公樓那邊下來了。

錢衛中臉喝得通紅,走路也是搖擺著的,正嚷著:“快走,洗腳去!快……快……老子的腳丫子癢得難受了啊!”

後麵有人在附和著:“快點啊,錢那個叫蘭妮子還正在等著錢局呢!”

葉遠水皺了下眉頭,蔣流問:“還過去嗎?”

“過去!”葉遠水進了大門。

錢衛中正低頭往車子裏鑽,於者黑並沒有出現。葉遠水和蔣流,以及趙力,快走到車子邊時,本來正在發動著的車子熄火了。然後,錢衛中伸出頭稍稍瞥了下,又鑽進車。趙力正要上前去說話,車子“呼”地從三個人身邊開了過去。吉大礦業的幾個人也要上車,其中一個人停下來,盯了葉遠水一會,囁嚅道:“葉,葉……葉縣長!”

葉遠水黑著臉,蔣流問:“於總呢?”

“於總不在礦上,到市裏去了。”這人答道:“我們黃總在,我馬上喊他來。”說著,就一轉身上了樓,不一會,樓上就探出個人頭,喊道:“葉縣長,蔣縣長,快,快上來!我來接你們。”

趙力漲紅著臉,說:“這個錢衛中,也太……”

葉遠水站在原地沒動,黃總下來了。黃總原來在縣工經委當副主任,退到二線後,就到吉大礦業來了。湖東縣像這樣的從官場上退下來又到企業去的,不在少數。對於個人,這些在官場上混了有些年頭的幹部,一退下來心裏發慌,到企業,既解決了無事可幹,又增加了收入。對於企業呢,自然也願意。官場上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資源,現在是個資源社會,資源就是效益。他們也樂得接受這些退到二線的幹部們,給他們一個副職幹著,讓他們為自己鞍前馬後地跑腿。特別是跑縣內的關係,有了這些幹部,企業老總就不用再親自跑了。除非特殊情況,一般內務性雜事,就落在這些人頭上。比如這個黃總。黃總笑著說:“葉縣長、蔣縣長來視察,也不提前打招呼。於總不在,怎麼辦呢?”

“這沒事。葉縣長是來了解礦業發展情況的,於總不在,也沒事。”趙力說完,蔣流道:“先去看看礦上生產吧?”

“好,好!”黃總帶頭,幾個人到了工作麵。吉大是個大礦,工人也多,運用的大型器械更多。吉大的工作麵,已經在地底下一百米左右了。安全問題猶如一把利刃,懸在礦工們頭上。乘著小火車,下到礦井裏。葉遠水聽見清晰的滴水聲,便問:“這是怎麼了?”

黃總道:“不太清楚。是正常的吧?我不大懂得生產。”

蔣流說:“礦井裏通風條件還是不夠。明顯感覺到有些悶。”

“這得整改。”葉遠水丟下句話,下到深處,喊停了一個正在作業的礦工:“老鄉,這井下工作,安全還行吧?”

“你們是……”礦工就著昏黃的礦燈,望著葉遠水,又看了下黃總,道:“安全。”又低頭幹活了。

上了井,蔣流問錢衛中他們來幹什麼。黃總說是來例行檢查,“這個錢局,每周都要來一次的。也沒什麼大事,就是來看看,喝喝酒,然後……”

“於者黑呢?”

“到市裏了。好像是到發改委,爭取礦改資金。”

“小趙,你馬上打電話給錢衛中,讓他半小時後,到政府我的辦公室見我。”葉遠水心裏知道,錢衛中是令狐安一手提拔起來的,是令狐安的人。但錢衛中也太不把我這個一縣之長放在眼裏了,居然……既然被我撞見,我就得好好地同他理論理論。他又補了句:“你不要說剛才的事。”

黃總看著葉遠水的神情,知道葉縣長在生錢衛中的氣了,就笑著說:“錢局中午喝了兩杯,本來他是不喝的,我們堅持勸。所以就……”

“這跟你們無關。”葉遠水說著就上了車,黃總在車邊留著:“兩位縣長難得來吉大,就在這吃了晚餐再回去吧?”

蔣流搖搖頭,黃總也便不再勸了。

葉遠水的車子一走,黃總立即打電話給於者黑,說了葉縣長和蔣縣長突然過來的事,又說到剛好碰上了錢衛中。於者黑也覺得有些緊張,道:“怎麼就碰上了呢?老錢和葉,不太利索。這事可能就……不過,也沒關係。等我回去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