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安沒有回答。方靈的手機響了。她拿著手機,就要出門。令狐安在後麵道:“我晚上要到省裏去,可能明天下午才能回來。”
下午六點,令狐安坐著永恒礦業老總黎民的車子,直接到了省城的假日大酒店。葉天真葉總已經在等著了。兩個人握了下手,令狐安笑道:“葉總這麼忙,還……真是,啊哈,我跟閔總說,我請葉總坐坐。葉總你看……”
“哪能呢?令狐書記到省城來了,理應我請。等會兒,閔總也會過來。還有誰,請令狐書記安排吧。”
“沒了。不行……叫上陳好吧?”令狐安本來也想說劉宏圖,但考慮他與閔慧的同學關係,就沒說了,轉而道:“其餘人葉總安排。不知省紀委那邊……”
“省紀委?”葉天真掠了下頭發,莞爾一笑,“我打電話叫個人來。”說著就撥了手機,電話裏,令狐安聽到葉天真口氣幾乎沒有多少商量,仿佛就是命令,心想她會請什麼人呢?省紀委誰能與這葉總如此關係?不過細想回來,也正常。一個能跟省投資總公司老總混在一起的女人,她在省城政界的關係自然可想而知。房地產企業,在中國其實就是政商的混合體。沒有一家房地產企業,能徹底地脫離了政界和官場。這些年,房產泡沫越積越大,究其原因,各級政府的財政需求起了決定性作用。地王就是房地產的旗幟,而地王背後真正的得利者,是政府。湖東現在的房產,也已經過到了每平方米三千,這在人均月收入不足兩千的小縣城,近乎天價。土地出讓金是湖東財政除礦業外第二大收入,政府豈不能不重視?政府一重視,房產商們就與政府的關係密切了。有人說:中國的房價,一半是政府的。也許這有點誇大,但確也是不爭的事實。
黎民已經將晚上的房間開好了,葉天真留在樓下等人,令狐安先上去。剛洗了一把,黎民就進來了。
“這個葉總還真了不得!看這派頭……”黎民點著煙,抽了兩口,又滅了。
令狐安梳著頭發,“當然了不得。大房產公司嘛!企業要大,這值得你考慮啊!”
黎民笑笑,他一笑,嘴裏的假牙就露出來,在燈光下發出銀白的光。“令狐書記,晚上要不要我來安排?”
“這個……先讓她安排吧。然後你去結賬的。”
“好。那你先休息下,我在走廊的另一頭。”黎民說著帶上門。現在企業的老總們,不僅僅是企業家,也是高級的公共關係專家。以前,安排房間,總是找連著的。現在,想辦法離得不遠不近。在走廊的另一頭,這是最好的距離。既讓領導感到他就在身邊,又不因為太近了,而讓領導感到隔牆有耳。領導有領導的事,老總有老總的愛好,既能互相望著,又不互相幹擾,細節決定成敗,這也就是最實在的細節啊!
令狐安給陳好打了個電話。陳好說已經在到另一個場子的路上了。令狐安說這不行,一定得過來。陳好支吾了會,說稍晚一點,先在那邊場子上應付一下,馬上就趕過來。令狐安道:“那我們等你!”
“千萬別等。幹脆……”陳好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幹脆,我直接過去得了。你啊,令狐。”
“這就好嘛!”令狐安掛了電話,手機就響了。是葉天真。
葉天真問令狐住在哪個房間,她請的紀委的朋友到了,想上來坐坐。令狐安說是1818.葉天真說你等著,我們就上來。
令狐安將門半掩了,又到鏡子前整了下衣服。回過頭,門敲響了。開了門,先是葉天真的笑臉,接著,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他認識但沒有直接打過交道的臉。這應該是省紀委的副書記任可山。有一次省紀委開會,任可山主持會議。
“這是湖東縣委書記令狐安。”葉天真身子進了門,介紹道:“令狐書記,這是省紀委的老任,任……”
“任書記,您好!難得您親自來。”令狐安伸了手,任可山握了下。令狐安發現任可山的手滾燙,肥厚而沉著。
任可山一說話,就聽得出是北方人,“令狐書記坐,葉總請客,我能不來?是吧?天真?”
“我哪有那麼大的能耐啊?你還不是衝著令狐書記的麵子?”葉天真的語氣裏有些許嬌嗔。
令狐安心裏有些明白了。
任可山坐下來,葉天真就站在他的身後麵。任可山肥頭大臉,鼻音很重,問:“湖東今年還不錯吧?礦業大縣。以前湖東的書記李田可是我的老同學。”
“同學?大學同學?”令狐安有些疑惑。李田可是正宗的南州人,從湖東縣委書記任上調到了南州任人大副主任。
任可山哈哈一笑,“當然是大學同學。不過好幾年沒見了。”
“他這幾年身體不太好,一直在家休養。”令狐安說著,陳好已經到了門口。進了門,陳好張望了下,說:“原來可山書記也在啊!還有葉總。葉總今天可是更加動人了。”
葉天真一笑,任可山扭過頭,同陳好稍稍握了下手。令狐安說:“葉總一直就很動人,可山書記,是吧?”
任可山沒有回答,臉上卻漾著笑意。葉天真道:“你們還真會說話。都半老徐娘了,還有什麼美麗?”
大家說著笑著,下樓進了餐廳。剛剛坐定,閔慧就打來電話,說她另有安排,晚上就不過來了,請葉總一定得好好招待好令狐書記。葉天真放了電話,笑著道:“閔總對令狐書記真是關心哪!她不能來,我們就開始吧?”
令狐安站著,葉天真拉過任可山,說你就坐這位子吧,代我做東。又拉過令狐安和陳好,分別坐在任可山的左右首。然後是黎民,再是自己。酒上的是茅台,同時加了兩瓶高級的幹紅。葉天真說:“我不能喝酒,隻能喝點幹紅了。你們喝白的。喝白的,才有男人氣概啊!”
陳好點了支煙,道:“葉總這麼一說,還真得喝點白酒了。不然豈不沒了男人氣概?可山書記,是吧?”
“當然是。”任可山應著。
酒倒了,任可山先舉了杯子,說:“這第一杯咱們全喝了,然後上網。”
“上網”是喝酒的規矩,是指用酒杯在桌子上輕輕一叩,而不用都站起來的做法。令狐安喝了第一杯,頭竟然有些發暈。按理說,他的酒量是很好的。可能是這兩天太有壓力了。他坐著,臉有點發紅。陳好望著他,問:“令狐,怎麼今晚情緒不太高漲嗎?有事?”
“哪裏哪裏。是頭有點暈,馬上就會好的。”令狐安低了頭,一邊答應著,一邊用濕巾擦了把臉。冰涼的濕巾一接觸,臉上立即就像被肖柏枝冰涼的手撫摸著一般,開始收縮了。他抬起頭,葉天真正望著他。他歉意地一笑,說:“昨天沒休息好。有點感冒。”
任可山道:“感冒就得多喝酒。來,咱們幹了這杯。”
令狐安想也沒想,就幹了。葉天真在邊上說:“可山也是個直性子的人,不過,今晚喝酒,喝感情,不喝量。”
“那最好。”陳好接了話頭,問令狐安:“南州人事開始動了吧?聽說這次南明一有可能上來……”
“南明一?啊,是聽說。”任可山道:“應該是常委、秘書長吧?”
令狐安心裏一頓。南明一到省裏來,對於令狐安,不能算好事,但也不是壞事。不能算好事,是因為南明一一直就和向濤副省長有些隔,進而似乎對令狐安也有些隔。就因為這隔著,令狐安的事就一直沒有著落。令狐安也曾多次試著溝通,但效果甚微。表麵上,南明一對令狐安是很欣賞的,大會小會上,還經常表揚湖東縣委的工作。但內在裏,令狐安十分清楚,南明一是不大看得上他的。南明一在南州市委的班子裏,對市長匡亞非都無所謂。究其實質,還是因為匡亞非是向濤提拔起來的。匡亞非為人低調,而令狐安則不同。令狐安越高調,南明一對他的感覺就越不好。因此,這兩年,除了在湖東,在南州市,令狐安絕對低調。向濤副省長也一再對他要求:先在南明一手上解決副廳。副廳級幹部非得經過市委不可。要低調再低調。有一陣子,令狐安曾想請向濤副省長給組織部說一下,直接將他調到別的市或者省直。但征求南明一意見時,南明一明確表示:令狐安同誌工作不錯,能力也很強,南州市委是要用這個同誌的。且等一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