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不是不太妥當?”鮑書潮咕嚕著。
“怎麼不妥當?就這樣。告訴黎民和陸向平,一定在處分一兩個。這是政治任務嘛!”令狐安發完火,輕聲道:“最難的事,就是人的事。不從人這個方麵來著手,拆遷永遠搞不好。”
“那怎麼處分?”鮑書潮問。
“先警告。是領導幹部的,暫停職。親屬工作都做不好,還怎麼做黨的工作?”
“這還得請令狐書記和向平同誌說說,紀委來處理才合適。”
“我就找向平同誌。”令狐安說著就讓辦公室通知陸向平過來。鮑書潮說還有事,就先走了。臨走時,令狐安問了問葉遠水的情況,鮑書潮說葉遠水還在醫院裏。頭還有些昏,不能下地。他去看過兩次。葉遠水隻簡單地問了問工作,也沒問到拆遷的事。但是,鮑書潮回頭來掩上門,“我倒是碰見了向平同誌,和紀委的另外兩個同誌一道。見到我,好像很不自在。我也沒問。”
“啊,是吧?”令狐安道。
鮑書潮點點頭,就走了。
陸向平來了後,聽令狐安一說,立即就表示反對,說:“令狐書記,這事恐怕不行。因為拆遷而處分跟拆遷戶有關聯的幹部,這在全國大概也沒有過。湖東不能做第一,而且,按照黨的組織紀律條例,也沒有依據。”
“非常時期,就要非常對待。”令狐安強壓著火氣,“本來,我是要開常委會來討論的。但時間緊。永和公司那邊確定了十二號開工,隻有三天了。再拖,怎麼向人家交待?而現在,拖著不簽協議的,大都是幹部和黨員的親屬,或者關係戶。他們不僅僅沒做工作,甚至還暗中組織,與政府提條件。這還了得?這股風不煞,以後工作怎麼做?啊!向平同誌啊,拆遷工作是當前湖東最大的政治。這個時候,紀委要……”
“紀委是按條例辦事的。不是按領導指示辦事的!”陸向平態度依然強硬。
令狐安黑著臉,道:“好,那你回去吧。縣委直接處理。”
陸向平沒有說話,轉身關門走了。令狐安氣得抓起茶杯,想砸,卻又停在空中,歎口氣,又放下。他站到窗前,四月的天空正濕沉著,眼看要下雨了。他回想著剛才陸向平的態度,突然覺得這裏麵事情不是那麼簡單。一個縣紀委書記,怎麼對縣委書記是如此的強硬?僅僅是工作嗎?或者是條例?還是其它?
令狐安的心懸著,仿佛四月的雲彩。懸著懸著,卻落不到地上。
付嫻打電話來,說這星期她得到外參加一個教學觀摩活動,孩子已經安排好了。令狐安說那你保重。女人的事,在有閑時期,是大事;而在現在這樣複雜的時期,則是小事了。對於小事,令狐安也是輕易不糊塗的。鮑書潮跟教育局商量後,專門提前從今年的招考名額中留了一個,讓肖柏枝先到育人中學上班。對老師那邊就說,是請來代課的。六月份招考結束後,再辦理手續。肖柏枝大學畢業,到學校上課也不是難事。令狐安給於者黑打了招呼,她就過去了。大概是換了環境,肖柏枝最近心情很好,甚至好得連令狐安也忘得差不多了。算算,她也好幾天沒打電話和發短信了。這在以前,似乎沒有過。令狐安拿起手機,撥了肖柏枝電話。估摸著要接聽時,他就掛了。這是他們之間形成的默契。彼此打電話時,為了防止出現意外,都是先撥號,等快通時,就掛。對方如果方便,自然會回過來的。不方便,也好解釋。令狐安在這方麵對自己的嚴格要求的。不像有些官場人物,簡直就是荒唐到了透頂的地步。在男女關係問題上,居然記著日記,日後豈不成了把柄?不出事則已,一出事,這就是重要的一條。
肖柏枝沒有回電話。
令狐安又撥了一次。這次他沒有掛,而是等對方接了,才又掛了。
肖柏枝馬上撥回來了,壓低著聲音:“正在上課呢!晚上過去。”
令狐安沒有開口,掛機了。
晚上,令狐安主持召開了湖東縣委常委緊急會議,專題討論老街拆遷工作。葉遠水因病請假,陸向平因事請假。其餘的常委都到了。結果可想而知,對老街拆遷中兩個關係人:西山鄉副鄉長莫新,黨內警告處分;縣文化館副館長饒曉天,撤職處分。莫新的姐姐在拆遷戶之列,饒曉天的父母住在老街上。而且,根據摸底的情況,這兩個人的親屬,恰恰都是拆遷中的抵製戶。莫新和饒曉天態度也很明朗,堅決反對拆遷。如果確實需要拆遷,必須在現有補償標準上再提高百分之二十。鮑書潮會前與這兩個人都通了電話,明確了組織意圖。但沒起作用。令狐安在會後,又將鮑書潮留下,問饒曉天那邊到底是怎麼回事?饒曉天的父親饒天,是湖東有名的畫家,在全省都有影響。令狐安也接觸過,這老先生平時樂觀開朗,也很通達,怎麼在拆遷問題上老是放不下、想不通呢?鮑書潮說這裏麵情況複雜,饒天老先生現在住的房子,是他的祖業。饒家在這裏已經住了一百多年了。饒家先前是旺族,他家的房子不同於老街其它的房子,那房子做得深門重院,曲欄小軒,就像江南園林一般。老先生自然不願意,這院子就如同北京的四合院一樣,住著比高樓大廈不知舒服多少倍。老先生也不是一口說絕了,他的要求就一件:政府在藍河邊上給他劃一塊地,另外給他高於目前補償標準百分之二十的補償金,他重新蓋一座院子。否則……免談。
“這……豈有此理!”令狐安說:“都像他這樣,拆遷怎麼拆?”
“現在,撤了饒曉天的職,我怕……”
“沒事。我就是要他們知道,縣委對拆遷的態度是堅決的。沒有任何含糊!誰與拆遷作對,就是與縣委作對!就是與我令狐安作對!”
鮑書潮看著令狐安,也不好再說什麼,就說這事我一定跟蹤。令狐安說:“暫時千萬不能放鬆條件,到最後再說。”
“那好!”鮑書潮轉過身,問:“令狐書記,我聽說向濤副省長他……”
“聽說什麼?沒有的事。”令狐安打斷了他的話。
鮑書潮笑笑,說那就好,我先走了。
令狐安回到房間時,肖柏枝已經在等著了。肖柏枝剛洗了澡,身上散發著一股清香。令狐安聞了聞,又細細地撫摸了一遍,才問:“忘了我?”
“怎麼會呢?”肖柏枝用吻代替了下麵的話。
令狐安心裏突然生出了一腔的怒氣,當然這怒氣不僅僅是衝著肖柏枝,還有葉遠水,老街拆遷,特別是陸向平……這腔怒氣現在一下子找到了發泄的出口,就像山洪般猛烈而近乎瘋狂地衝瀉下來。肖柏枝仿佛一棵小樹,被狂風和暴雨糾纏、摧殘和蹂躪著。她叫喊著,撕裂著……最後,一切歸於了平靜。令狐安看著肖柏枝扭曲的臉和流著汗水與淚水的身子,鼻子一酸,輕輕道:“對不起了!”
肖柏枝抱著令狐安的身子,問:“沒事吧?”
“沒事!”令狐安撫著她的長發。
“我總是擔心。聽於總說,葉遠水他們在查錢衛中,其實是在查你。”
“他們能怎樣?放心吧!”令狐安低頭親了下肖柏枝的額頭。
肖柏枝望著令狐安明顯消瘦了的臉,禁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