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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堂紅喝了,席也便散了。

葉遠水感覺頭稍稍有點發木。自從上次腦出血後,醫生嚴令他不能喝酒。可是,一個縣長,能不喝酒嗎?不說酒瓶就是水平,那上上下下的應酬,怎麼可能……葉遠水骨子裏還有些文人的氣質與感慨。雖然表麵上,他已經樸素得很了。他用手指壓著太陽穴,正準備上車。葉天真過來了。

“葉縣長,上去坐坐吧!我那有上好的茶葉,請鈴子給您泡下。”葉天真邀請道。

葉遠水忙說:“不,不了!我頭疼。得馬上回去休息。休息!”

鈴子扶了葉遠水一把,葉遠水道了聲謝,上車讓司機開車走了。葉天真和鈴子站在那兒,彼此一笑。葉天真說:“鈴子,再過半小時,打葉縣長電話,就說你請他喝茶。其餘的事,你負責。我就不參與了。”

鈴子有些為難,葉天真卻已回頭上樓。她也隻好歎了聲,跟著往樓上走。葉天真根本不知道那天別墅的事,她一定以為……那天事後,葉天真沒問具體情況,鈴子也沒說。作為一個女商人,葉天真這些年一直在男權世界裏奔突。找一些像鈴子這樣的女孩子在身邊,其實也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有時,葉天真也想,為什麼非得這樣呢?她也不明白,在官場之中,那些在台上一本正經的官員們,為什麼如此地嗜腥?商人的事業,為什麼總得在官場的陰影之下?

晚上十點,鈴子給葉天真的房間打電話,說葉縣長的手機,先是打著不接,現在已經關機了。葉天真說那就算了,以後再說吧!

就在鈴子打完電話不到十分鍾,葉天真接到任可山的電話。任可山在電話裏有些吞吐,說:“出事了。”

葉天真一驚,問:“出什麼事了?這麼晚還……”

任可山道:“不是我。是向濤副省長。”

“向省長?怎麼了?”葉天真緊張地死死地抓住了手機。

“最內部的消息。中紀委可能要對向省長……”

“啊!”雖然任可山沒有把話全部挑明,但葉天真也知道了意思。中紀委要查向濤,這在江南省已經不是個秘密了。被查的幹部很多,區別在於查到最後查出了什麼結果。上周,葉天真和閔慧喝茶,還悄悄地問到這事。閔慧說已經盡了最大的力了,也通天了。現在隻能等著結果。老向找了他的一個老領導,這老領導也出麵了。按理說,數字不大,依以前的一些案例,極有可能不作進一步的處理。那時,閔慧雖然也歎氣,但情緒上還是不錯的。對於前景,也沒有悲觀到十分的地步。可是現在……葉天真放了電話,倒在床上閉著眼,停了會,又起床,衝進衛生間,將水龍頭放大,脫了衣,任由熱水在身上恣肆地衝過……

第二天早晨六點,葉天真便離開了湖東縣。

令狐安早晨從市裏到湖東時,已經是八點半了。付嫻剛剛從外麵觀摩教學回來,兩個人雖說是左手和右手了,但也少不了磨蹭一下。路上,他接到市紀委調查組常月的電話,說有事要向令狐書記彙報。令狐說:好的,我馬上就到縣委。

常月一坐下來,就拿出一大摞材料,遞給令狐安。

令狐安翻了下,全是關於礦業經濟問題的調查。其中涉及到的科局級幹部,有上百人之多。他也沒再細看,翻下材料,說:“這個,常組長,湖東縣委其實已經進行一次處理。縣委的通告不知常組長看過沒有?”

“我們看了。縣委的通告,是基於違紀。而我們現在調查的,有一些已經涉及到嚴重違紀,甚至已經違法。”

“是嗎?有這麼嚴重?”

“當然。目前我們調查了三百多名幹部,走訪了四十多家大小礦業。這裏的材料,都是經過反複甄別後形成的。根據我們初步的調查,共有一百二十七名幹部涉及到參與經營與分紅,其中,三十二名幹部涉及變相受賄。”

“……是吧?”

“最嚴重的兩個人分別是原礦業局長錢衛中,安全局長楊光。錢衛中受賄和索賄的數額高達九百萬元之多。楊光也是五百多萬。同時,令狐書記,這起案件可能涉及到了一些縣級領導。當然,這個情況,我們會向省紀委彙報,然後再作決定。市紀委昨天晚上召開了一個書記會,並且向南明一書記作了請示,決定對湖東涉及違法行為比較嚴重的錢衛中和楊光兩同誌進行‘雙規’。”

“‘雙規’?”

“對!因為這兩位同誌是縣管幹部,因此,我們得給縣委彙報,並且取得縣委的支持。特別是令狐書記的關心!”

令狐安沉默了會,他表麵平靜,內心裏卻波瀾起伏。“雙規”,令狐安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官場上的事少的就是認真,但一旦認真了,就很難再有反複。市紀委既然已經定了,作為湖東縣委,還能怎麼樣呢?你再堅持,也許會讓人感覺到裏麵有些名堂。事已至此,隻好……

“常組長,就按市紀委的決定辦吧!要不要這邊配合?”令狐安問。

常月答道:“當然要。請令狐書記安排一下,由縣紀委配合。‘雙規’後,人員要異地羈押。另外,考慮到特殊情況,是不是以縣委的名義召集他們開會,然後才好……”

“行!”令狐安答著,又問:“什麼時候?”

“十點。”

常月走後,令狐安一個人關了門,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他沒想到這一刻來得如此的快。而且,他也沒想到錢衛中和楊光會是如此的大胃口。這些混蛋!他忍不住罵了句。罵完了還覺得不痛快,又抄起桌上的文件,向著沙發上砸去。那些文件,沉悶而笨拙地落在沙發上,一點聲息也沒有。

窗外,正是大好陽光。

令狐安掩了窗子,陽光太亮了。就是在室內,他也感到亮得人發慌。他回到椅子上,打通了鮑書潮的手機,告訴他市紀委將在十點對錢衛中和楊光進行“雙規”。鮑書潮也很吃驚,一時竟答不上話來。令狐安隻道:“你也注意點。非常時期啊!”

鮑書潮說:“這請令狐書記放心!老街拆遷工作,那些圖片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是不是要繼續?”

令狐安擂下了桌子,說:“繼續。而且要加快進度!”

鮑書潮道:“遠水縣長可能……唉!要不是他們在裏麵,哪有這麼多事?還有那個豐開順、滿東北。他們就是要看到現在這局麵!看來,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別胡說了。”令狐安沒等鮑書潮說完,就掛了電話。

上午九點半,市紀委調查組和縣紀委陸向平等,都集中在縣委,然後由縣委辦打電話通知錢衛中和楊光,讓他們到縣委來開會。在電話裏,兩個人都答應了,甚至連什麼事也沒問。九點五十,楊光到了縣委,上樓進了會議室,即被控製。然而,錢衛中卻遲遲沒有出現。到了十點半,再打錢衛中手機,已經關機了。常月和陸向平馬上意識到:可能走漏消息了。錢衛中也許已經潛逃。

紀委人員立即和公安一道直撲錢衛中住所。大門緊閉,打開後,空無一人。問黨史辦,說早晨錢主任就沒來上班。再詢問可能與錢衛中有關係的人員,回答是:錢衛中早在長假後第二天即離開了湖東。難道這錢衛中早就知道了消息?或者說有了預感?要是真的潛逃的話,他也是在有意識地放了煙幕彈。手機一直開著,使人難以搞清他的動向。當早晨縣委辦突然通知他到縣委開會,他可能已經徹底明白了,因此立即關機,失去了蹤影。

那麼,他現在會在哪兒呢?

“請公安介入,立即展開偵查!”令狐安命令著,臉上卻舒展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