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暮時分。夕陽跌落在荒山禿嶺上,碰傷了,刺破了,金漿從山坡上流下來,整個山穀被染得金碧輝煌。兩騎馬飛馳著,馬匹伸成一條線,肚皮幾乎要挨著地。因為騎得飛快,前麵的一匹白馬,恰似劃過一道透亮的閃電。會寧城漸漸地清晰起來,馬慢了下來,兩肋汗淋淋的,像水洗過一樣,馬頭揚起,鼻中噴著雪片似的白沫。騎在前麵的人二十六七歲,他那張敦厚的方臉盤輪廓十分鮮明,銳利的線條,凝結著直指雲天的山峰般的堅毅。他是紅四方麵軍三十軍政委李先念,跟在後麵的是他的警衛員,年齡隻有十六七歲。李先念接到徐、陳緊急通知,特意趕到四方麵軍指揮部。
“啊哈,你來得好快!”李先念一進來,徐向前和陳昌浩的臉上露出會意的笑容。
徐向前和李先念既是老上下級,更是老戰友,他們曾互相用生命救援過對方。四方麵軍撤離鄂豫皖西征時,在棗陽新集,敵人突然包圍了總指揮部,徐向前把身邊的警衛人員和機關幹部組織起來,硬頂住敵人。李先念見總部被圍,脫下上衣,率領部隊衝鋒,打垮了敵人,解救出總部。子午鎮一仗,敵人把四方麵軍的四個師截成兩段,李先念負傷,徐向前對他說:“你先走吧,後麵我來指揮!”將敵擊潰,衝出重圍。
徐、陳、李三人隨便坐在炕上或炕沿,圍著一張攤開地圖的小炕桌。一盞在當時算是奢侈品的馬燈掛在天花板下麵,照亮著桌上的地圖。徐總指揮將煙鍋中的煙灰在桌邊磕了磕,指著地圖說:“指揮部擬定,三十軍率先在靖遠渡過黃河,迅速逼進寧夏南部,占領黃河彎曲處之樞紐地帶,襲取寧夏戰略要地定遠營!”
徐、陳以及四方麵軍其他首長,對渡河方向已是考慮再三。天塹黃河,奔騰萬裏。古代跋涉在絲綢之路的人們,從長安啟程西行,或從西域穿過河西走廊到長安,都要遇到這條大河的險阻。從甘肅到寧夏,黃河上較大的峽就有烏金峽、紅山峽、黑山峽,其餘地段也都石山峭立,河道狹窄,水流湍急。這段黃河,絲綢之路的著名渡口就有臨津、金城、金城津、?陰口、索橋、靈武等處。而這些渡口目前都被武威的馬步青部和寧夏的馬鴻逵部重兵把守。靖遠縣境內有索橋和?陰口兩個渡口,絲綢之路從甘肅境內的北線進入河西走廊,就必須通過這兩個渡口。不過,紅軍是不能通過渡口過黃河的。
陳昌浩兩道細而濃的劍眉下的大眼睛流露著信任的神色,懇切地說:“先念,為全軍開辟道路的重任就放在你肩上了。當年強渡嘉陵江是你們三十軍實施的,你又當過木匠,指導造船有辦法,造船和強渡任務就交給你!”
“我們一定完成造船任務,做好強渡的準備工作!”李先念沉吟片刻,斬釘截鐵地回答。他分明感到了所承擔的千鈞重任。他知道馬步青已在黃河沿岸構築了嚴密防禦工事,企圖阻截紅軍。背後,蔣介石的嫡係部隊正虎視眈眈、窮凶極惡地撲過來。在這敵軍重兵圍剿,軍情瞬間逆轉的形勢下,危機就像烏雲低垂在紅軍將士的頭上,伸手可觸。突破黃河,挺進寧夏,打通國際路線,是中央的戰略決策。他不惜粉身碎骨,也要完成強渡任務,為全軍打開勝利的通道。
根據《十月作戰綱領》,四方麵軍的任務,一是迅速造船,完成一切渡河準備;一是南向西蘭通道地區防禦,拒阻南麵敵人的進攻。據此,三十軍奉命到靖遠地區秘密造船,偵察渡河點,準備渡河。四軍、五軍、三十一軍,沿會寧、界石鋪、華家嶺、馬營、通渭、寧遠鎮、葛家岔、靜寧等地,梯次配置,抗擊胡宗南、毛炳文、王均、關麟征等軍的進攻。九軍置於會寧至靖遠之間,作預備隊,如三十軍渡河成功,九軍即迅速跟進;如渡河不成而南敵突擊,則以四、五兩軍牽製敵之側翼,而以三十軍、九軍反擊南敵,為三十軍渡河爭取時間。為了及時造好船隻,實施戰略計劃,毛澤東通知彭德懷,紅一方麵軍火速從前方大力搜集木板、鐵釘、桐油、棉花、破衣等材料,尋找木匠、鐵匠等技術人員,支援三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