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戰將”(1 / 2)

墨暈似的暮色漫天漫地滲化開來,戈壁荒原鉛一般的凝重迷蒙。孫玉清緊貼著隊列,默默無聲地走著。他中等身材,寬寬兩肩,仿佛要挑起整個生命的重荷及命運的擔子,而他給人明顯的印象就是他能負擔得起。經過半夜的急行軍,他腳步顯得有些蹣跚。

連日的作戰和行軍,已使紅九軍疲憊至極,即便是在寒風颼颼、霜侵肌骨的夜間,行軍中的戰士也大都處在半睡的狀態。有的戰士不知不覺地倒在了行程中,如不為人發現,便睡在裸露的荒野上。因此,不斷地有騎著馬的交通隊員,在隊列旁來往奔馳,小聲發出“不要睡覺”的警告。然而,很少有人能抵製已超過常人生理負荷的困頓的襲擾,許多人的眼皮耷拉著,腳步機械地邁動著……

孫玉清的警衛員緊趨一步,低聲說:“軍長,你騎馬吧!”一夜的行軍中,警衛員已不知懇求過多少次,但他始終沒有上馬。這次,他仍然沒有做聲,隻是腳步邁得更快了。

作為軍長,孫玉清對自己要求過於嚴格了。他從團長升任為紅三十一軍軍長時,因連日作戰疲勞過度而患病在身。管理科的同誌看他身體虛弱,吃飯時就給他加了一個菜。有些不了解情況的幹部和戰士便說:“孫軍長特殊!”政治部門的同誌為維護首長的威信,要狠狠批評這些人。孫玉清知道後堅決不同意,並說:“不要批評,要允許人家講話,對我特殊照顧是不對的!”自那以後,他對自己要求更加嚴格,甚至有點過分,諸如乘馬,這是工作的需要,但他除了特殊情況外,隻要是一般的行軍,總是棄馬步行,走在戰士們的中間。

警衛員知道軍長的這一習慣,但不忍心看著首長過度勞累。他清楚,一旦戰鬥打響,軍長便會忘記自己的存在,槍響幾天,幾天就睡不了個囫圇覺,總是在戰鬥最激烈的地方奔波指揮,而前麵殘酷的戰鬥正等著他們。想到此,警衛員便又趨前幾步,大聲喊道:“軍長,請乘馬!”他鬆開韁繩,在馬臀上拍了一掌,那馬微微一竄,躍到了孫玉清身邊。孫玉清一伸手,拽住了馬韁繩。

“軍長,騎馬吧!”他身邊的戰士七嘴八舌地嚷了起來。

孫玉清笑了笑說:“不行哪,我這眼皮上下盡打架,一上馬,睡著了掉下來咋辦?還是走著保險啊!”笑聲中,一個戰士頗有深意地說:“軍長,這可是你今晚第一次給我們逗樂哪!”的確,在一夜的行軍中,他是第一次說話。

孫玉清一路沉默著,似乎想了很多,卻又什麼都沒個頭緒。西渡黃河後,幾乎每天都在行軍和戰鬥,以步對騎,以勞待逸,以無補給和無休整對不斷補充和不斷擴大。這是一場力量懸殊、削弱自己的消耗戰,怎樣才能擺脫這種被動局麵呢?

孫玉清翹首夜空,銀河從繁星中顯現出來。他仿佛覺得今夜星星格外明亮、格外冷峻!它們在黑暗的包圍中熠熠閃爍,曳出無數縷細痕,牽動著他的思緒,他的記憶。

1928年,也是星鬥閃爍的夜晚。一個身影沿著一株大樹攀援而上,輕輕地跳進了一所莊院的高大圍牆。他就是19歲的孫玉清。這座莊院是惡霸地主羅某的住宅,羅某養著一幫護院丁壯,魚肉鄉鄰,作惡多端,暗殺了農民協會的好幾個人。孫玉清一怒之下,便攜帶一枚尖刀,乘夜潛進了羅宅。他機敏地躲過了幾個巡邏的院丁,口銜尖刀,躡手躡腳地徑直來到羅某的臥室。

當羅某渾身篩糠似的從床上被揪到地下時,他看清了來人隻不過是糧行的小學徒,膽子便立刻壯了起來:“‘鐵算盤’!你是來找錢花吧,你要多少?”

“啪!”羅某臉上重重挨了一巴掌。羅某怯了,複又哆嗦著直喊“饒命”。孫玉清將尖刀抵住他的心口,一字一板地說:“告訴你,我是代表革命來和你清算血債的!”

第二天淩晨,孫玉清拎著兩個布包裹走進農民協會,一個包著羅某的頭,一個包著無以數計的金銀首飾。貧苦農民人心大快,農民協會威震全鄉。當地的土豪劣紳對孫玉清恨之入骨,因抓不住他而三次放火燒了他家的住房。但是,孫玉清並沒有膽怯,而是更加英勇地投入了土地革命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