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徐向前建議召開軍政委員會會議,討論行動方針,陳昌浩同意。會上,徐向前講了西路軍麵臨的嚴重不利形勢,中央不能派兵來援的情況,提出自救東返。多數到會者,對東返和西進的具體策略踴躍研討,但提到與中央意見分歧的事,都似乎心情沉重,不願多發表意見。陳昌浩遲疑不決,顯得心事重重。最後,大家一致讚成徐總指揮的自救東返主張。會議決定,取消紅五軍番號,將紅五軍兩個團補充紅三十軍、紅九軍。
2月21日淩晨,紅三十軍八十八師經過拚死血戰,打開突圍通道,王樹聲率紅九軍於後掩護,頑強阻擊敵步騎追兵的攻擊,全軍萬餘人向東南方向突圍而出。
部隊進至威敵堡。總部剛剛進入屯莊,四麵的槍炮聲已經猛烈地響起來。李先念根據尖兵報告,前進方向堡塞已由馬家軍控製,我軍通過不易。
徐向前果斷決定,按第二方案行動,進祁連山而後東進。
就在李先念、程世才即將指揮紅三十軍猛打猛衝奪路之時,陳昌浩迎著爆炸的氣浪站在不遠的一個山包上。紅軍充滿艱辛的鬥爭生活,一再激勵著陳昌浩的年輕活力。他不顧風險,渴望戰鬥,常常覺得無法控製自己。他不失一切時機地磨煉自己,因而成為紅四方麵軍中出類拔萃的人物。可是現在,他盡管穩健地站在那裏,但心裏卻是動搖的。“還得回去,回到倪家營子,因為中央讓西路軍就地堅持,適時完成西進任務。”這是此刻站在颼颼寒風中陳昌浩唯一的想法。
2月21日,毛澤東致電周恩來:“西路軍甚急,目前已到不能不出兵援助之,募得款方可成行。”
同日,中共中央及中央軍委致電徐、陳及軍政委員會諸同誌:
甲、對於你們艱苦卓絕的奮鬥,我們是完全了解的,我們無時無刻不想盡方法援助你們,但當援助還不能立即成為有效的事實時,總是鼓勵你們,用自力解決難局。
乙、望告全體指戰員,堅持黨和紅軍的光榮旗幟,奮鬥到最後一個人,最後一滴血,絕境中求勝利,全黨和全體紅軍誓為你們的後盾。
丙、“二馬”現有若幹,“二馬”位置及損失和防線情況,你們位置及行動方向與計劃,即告。
(引自《中國工農紅軍西路軍?文獻卷》上,甘肅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578頁)
這份電報,中共中央及中央軍委沒有對突圍東返之事表態,也沒有給西路軍以機斷專行的表示。特別是電文中:“堅持黨和紅軍的光榮旗幟,奮鬥到最後一個人,最後一滴血,絕境中求勝利”,這不是要求西路軍就地血戰到底嗎?
陳昌浩因東進沒有中央的命令,本來就有顧慮。他見部隊受阻,便召開軍政委員會擴大會議,提出要重返倪家營子,繼續建立甘北根據地。徐向前聽了大吃一驚,說:“昌浩同誌,你還有什麼力量回去建立根據地嘛!我們好不容易突圍出來,回去不是自尋滅亡嗎?”但是,陳昌浩頭上有“緊箍咒”,不顧實際情況堅持要回去。徐向前和他吵了一頓,沒有結果。
陳昌浩在軍政委員會上,說了些“國共和談即將成功”、“形勢大好”、“打回倪家營子”、“堅決執行中央指示”、“反對右傾逃跑”一類的話。那種氣氛下誰還能唱反調?徐總指揮坐在牆角處低頭不語,右手托著銅頭瓷嘴的小旱煙鍋,“吧嗒、吧嗒”地猛吸。竹竿煙筒上還拴著那個沾著油泥的黑布舊煙包。會議作出了重返倪家營子的決定。
孫子曰:“將能而君不禦者勝”,而西路軍麵對的情況恰恰相反。西路軍擔負著一個獨立作戰方向的戰略任務,但每一步行動均需請示報告,不折不扣地照指示去辦。事實上許多指示難以行通,尤其是河東紅軍的戰略行動部署,既未向西路軍通報,又要求西路軍配合,令之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這就使西路軍最高指揮官幾乎沒有機動自主權力,戰場指揮也就無法隨機應變,機斷專行。陳昌浩思想上有包袱,患得患失,一切唯上,當斷不斷。徐向前在《血戰河西走廊》中自責說:“我作為軍政委員會副主席,西路軍總指揮,雖向上級和陳昌浩提出過不同意見,但不無顧忌。特別是在受到中央指責的情況下,心情憂悶,不想吭聲,縮手縮腳,教訓是深刻的。”
由於陳昌浩堅持,西路軍沒有甩開敵人大步東返,而是全軍二返倪家營子。真理總是在遠方時隱時現,被許多自相矛盾的理由和根據掩蓋著。陳昌浩的理智和心靈沒能使他接近真理。關鍵時刻決策失誤,付出的代價就不僅是鮮血和生命。
2月22日,西路軍返回倪家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