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南柳溝突圍(3 / 3)

第一炮打起的塵煙還不曾散盡,另一團塵煙又噴起來,隨後是一聲一聲的轟隆。彈片和冰凍的土塊,雨點似的飛迸著。

師長身旁的一個青年戰士被彈片打中,血像噴泉一樣從胸口突突湧出來。他用兩隻胳膊支撐著站起來,呼出了最後一口氣,栽倒了。小戰士奮力掙紮著仰起頭來,尋找他的武器。他無力挪動身軀,隻能向心愛的步槍送去一瞥。他的眼睛閉上了,永遠地閉上了。湛藍的天穹上,幾朵白雲一動不動,把陰影定定地罩在小戰士的遺體上。

馬家軍以密集隊形衝到紅軍陣地前。熊師長從警衛員手中接過雁翎刀,第一個跳出塹壕:“同誌們,殺――”伏在陣地內怒視敵人的紅軍戰士,從塵土中爬起來,緊跟師長,跳出工事。刀光閃爍,殺聲盈野。每一個倒下去的紅軍戰士周圍,都躺著幾具甚至十幾具敵人的屍體。

傍晚,敵人被反擊受挫以後,沿著幹涸的河溝,借著堤壩的隱蔽,向紅軍展開猛烈攻擊。紅二六八團守衛的兩座土圍子,首當其衝,遭敵急攻。紅軍首長的血總是和戰士流在一起的。程世才軍長和熊厚發師長在彌漫的硝煙和飛舞的彈片中來到二六八團。

“首長,到後麵去吧,這裏太危險!”

“不危險,我們也就不來了!”

太陽下山了,圍子籠罩在一片刺鼻的硝煙中,猙獰的彈片嘯叫著,每一塊都染上紅軍戰士的血。圍牆被炮彈、子彈打得像鋸齒似的,西麵被炮彈轟開一個缺口。沿著河溝攻上來的敵人,已占領了村邊一座獨立房屋。

程軍長和熊師長登上圍牆,剛從缺口上觀察了一下敵情,耳邊便噝噝地飛過幾粒子彈,牆頭被打起一溜塵土。熊師長搖晃了一下,一股鮮血躥得老遠,直濺到程軍長的身上。熊師長的左臂負傷,鮮血染紅了衣袖。

程軍長急忙扶著他說:“快下去包紮,我來指揮!”

“不要緊,打斷了手,有嘴和腿照樣能指揮作戰。”熊師長按著傷口,緊緊地咬著牙,望著敵人。

熊師長的胳膊雖然被打斷了,但他沒有躺下。夜晚,他一隻手吊在脖子上,一隻手提著馬刀,在村子裏轉來轉去,到最危險的地方鼓勵指戰員堅守陣地。

雖然紅軍打退了敵人無數次衝擊,守住了圍子,但是情況卻更加險惡了。

3月10日,徐、陳報告中央軍委“堅決死戰,三百米內亦用電台聯係”:

昨晚敵以幾個團兵力,搶占我南、西柳(流)溝野外中間地帶,我集兵出攻,激戰一夜未得出,因火力太弱,傷亡大,出擊不易,敵占野外沙灘,層層築工事,已將紅三十軍、紅九軍聯係截斷,現已無糧,仍戰中。附近地區均無糧缺水,轉移不易,隻有堅決死戰,三百米內亦用電台聯係,請天明與我們通報。

(引自《中國工農紅軍西路軍?文獻卷》上,甘肅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608頁)

程世才軍長與李先念政委隻能靠埋在地下的電話線聯係。李政委率二六五團在另一個土圍子裏與敵對峙。他在電話中告訴程軍長,總部已命令九軍的兩個團從左右兩方接應二六八團。

程軍長一麵堅守陣地,一麵待援解圍。他在寒風刺骨的圍牆上,望著總部駐紮的方向,諦聽著是否有從敵人背後傳來的槍聲。

“劈劈啪啪”,傳來猛烈的槍聲。但因敵人兵力太多,解圍未成。

程世才抓起話筒與李先念商量:“先念,我們必須自己突圍了,要不明天孤軍奮戰,情況就更不妙了!”

“既然這樣,就突圍吧,我派一個營接應你!”

“你還派得出人來嗎?”程軍長完全了解政委的處境,他率領的二六五團也隻剩下幾百人,如果再抽出人來接應二六八團,確實存在著被敵人突破圍子,全軍覆沒的危險。

“困難是困難,可是你們更困難啊!”李政委說。

手表的秒針催動分針,分針催動時針,“哢哢”地走著。當指針重疊在12點上的時候,李政委派出的出擊營在敵人背後打響。二六八團像潮水一般衝出圍子,衝向敵人。

熊師長艱難地跟著突圍的潮水流動,負傷的左臂滲著血,右手仍揮動匣子槍向敵人射擊。

二六八團跨過第一道火環,又衝擊第二道火環。人人的戰刀滴著血水,衣服染著血汙。

3月11日夜,西路軍由南柳溝突圍。紅三十軍八十八師打開突圍通道,八十九師掩護總部,九軍殿後。敵人以密集火力阻擊。機槍射出的子彈,織成一束束幹硬的光帶,交叉出破碎的扇麵。黑暗中無數火舌噴吐,比火舌更奪目的是飛舞的戰旗,戰旗下躍動著紅軍將士的身影。

憤怒的潮水衝出了包圍的堤壩,突破口上留下短暫的寂靜,似乎草尖都不再搖動。幾百名紅軍戰士橫躺豎臥,靜靜地長眠在這悲愴的起跑線上,這渾黃跌宕的漠海潮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