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祁連山淒涼而冷酷。苦於無處宿營的王樹聲等人,發現不遠的山穀裏有一間茅草屋。
王樹聲接近茅屋時,不知被什麼絆了一跤。他爬起來一看,是一具屍體,再借著慘淡的月光朝周圍看了看,到處都是屍體,被雪半掩埋著,茅屋裏也全是屍體。屍體大多有繃帶,這是一批紅軍傷員遭到了血腥屠殺。
雪的山野,風的叢林。風從山坳吹來,在樹梢嘬出尖厲的哨音。樹搖曳的枝條,似手臂在呼喚春天,似演奏最悲壯而又蒼涼的天籟之音,有穿透天穹的強力。
山坳裏,他們稀稀落落地坐在一起,沉默不語。眼前,冰天雪地,人煙稀少,困死餓死,凍死病死,隨時都在發生。
“同誌們,莫著急,事在人為,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正當大家茫然若失時,性格樂觀的杜義德站起來打破了沉悶的空氣。杜義德是西路軍四局局長,原騎兵師增援高台失利後,再次組建騎兵師時任師長。
“對,天下事難不倒紅軍!”一個聲音接著說,“你們看,這高高密林,這漫山冰雪,吃的、喝的、睡的,都給我們準備好了,隻要忍耐,我們一定能生存下去!”熟悉的聲音,透著豪邁的情感,撞擊著每一個人的心扉。說這話的是西路軍副總指揮王樹聲。“我們受到挫折,這算不了什麼!隻要我們堅持下去,就一定能夠克服眼前困難,走出祁連,回到延安!”
王樹聲1905年生於湖北省麻城縣乘馬區。黃麻起義的烈火給過他鍛煉,給過他堅韌。起義失敗後的大別山區白色恐怖到了極點,黨團員和重要的農協幹部多被殺害,而無辜農民遭殃者就更多了。不少人藏在山林深處,每晚更換幾個地方,以免遭到殺害,而更多的人則埋藏槍支,改名換姓,逃出恐怖區域。王樹聲參加的那支農民隊伍繼續與敵周旋,有時集中行動,有時分散戰鬥,偶爾還能予敵以打擊,但人員損失和逃亡者甚多,由百餘人減到50、30,最後僅剩下18個人了。
最後的18個人,九個是黨員,九個是大別山中的綠林好漢。這些好漢原在農民隊伍中隻占少數,大體還能循規蹈矩,現在占了半數,也就故態複萌。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那九個綠林坐在王樹聲等九名共產黨員的對麵,說:“你們共產黨都是傻瓜,性命朝不保夕,還談什麼‘蘇維埃’,我們要的是‘吃喝樂’,再也不能跟你們共產黨做傻瓜了。把你們的槍彈和錢財都交給我們,好好分手,否則,我們就分個高低!”王樹聲等九人商量後認為,如果火拚的槍聲響起來,四周民團必乘機圍捕,就會同歸於盡。即使民團不來,與那些槍法高明的綠林火拚,也是凶多吉少。幾經談判,結果將全部錢財和九名同誌的子彈的一半給綠林。
王樹聲等九人形單勢孤,前途茫茫,但他們堅持了下來。1929年夏季,這支遊擊隊擴大到300多人。此時,徐向前受中共中央派遣來到大別山,成為這支遊擊隊的大隊長。這個大隊編為三個中隊,王樹聲任其中一個中隊的中隊長。徐向前發揮軍事才能,指導大夥打遊擊。從此,這支遊擊隊的軍事行動便節節勝利,人數迅速增長起來,由幾百人發展到一千、兩千……蘇區也跟著擴大,其他各地的同誌也陸續聚集到他們這裏。
王樹聲、杜義德一行人走進一片森林。突然從林中跑出二三十個女同誌和幾個男同誌,一再要求拉著馬尾跟著走進山裏去打遊擊,但情況不允許這樣做,隻好讓分散行動。他們剛走出六七裏地,就聽見後麵響起槍聲。一陣一陣的槍聲融進蒼茫山野。
他們向西而行,在一個三岔口,被敵人搜山的騎兵發現,邊打邊跑,擺脫追擊。
他們發現燒過不久的柴火灰,用手摸摸還有餘熱,地下還有紙屑,上有鋼筆字樣。根據宿營地踐踏的腳印看,不是少數幾個人。他們斷定這是紅三十軍的宿營地,於是趕緊向西追去,走了十餘裏,追上了一支七八人的小分隊。走近一看,原來是原紅九軍軍長孫玉清、紅三十軍副軍長兼八十八師師長熊厚發和他們的警衛員。孫玉清騎匹棗紅馬,熊厚發騎個灰騾子,兩人負傷在身,孫玉清還生著病,熊厚發左臂傷口腫脹流膿。大家談了紅三十軍的情況和去向,估計不可能追上了。
進山大約半月或20天了。連著幾天的晴朗天氣,使山坡陽麵上的積雪有些融化,人也覺得暖和一些了,但他們仍是艱難地在祁連山區遊動。每天的宿營地大多是森林中的馬尾鬆樹下,偶爾找到深溝裏的土洞或牧羊人住過的草棚子就很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