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借著夜幕的掩護,鑽出山溝,過了小河,又爬上一座山。他們發現半山腰有個石窩可以棲身,於是迂回到半山腰,蜷縮著身子蹲進石窩裏,背靠著背,肩挨著肩,互相以體溫驅寒。對方的體溫是那樣低,似乎血液也冰凍了。不能這樣久待,可是一坐下就起不來,屁股好像釘在了地上,扶著石壁使勁掙紮才站了起來。
一片漆黑中,左邊山腳下一閃一閃的,好像是燈光。陳宜貴本想繞過去,可三中隊長說快要餓死了,請求到村子裏去討點吃的。陳宜貴也餓得不行,又想派人找老百姓問問路,三中隊教導員走丟了,就派趙國威和唐國先過河去偵察一下動靜。
趙國威和唐國先?過小河,來到一片小樹林。林邊有座房子,房裏亮著燈光。他倆屏聲靜氣觀察動靜,聽到房裏有人說話,便對著房子悄聲喊“老鄉”。房子裏的“老鄉”聽到聲音,立刻慌亂地往外衝,一邊放槍,一邊大叫,“抓共產!抓共產!”趙國威和唐國先趕緊拔腿往回跑,嘩啦嘩啦地?冰河。
他倆找不到陳宜貴和三中隊長,四處呼喚,杳無音訊。唐國先剛剛18歲,年輕膽小,急得直抹眼淚。天快亮了,他倆蹣跚著就近找個山洞藏了起來。驚嚇和饑餓弄得兩人渾身癱軟,在山洞裏蜷縮著昏睡了一天。
他倆走出山洞,在山坡前遇到一戶人家,便敲門進去。主人是個光棍漢,看上去50多歲。趙國威請他搞點吃的,他直搖頭,說家裏沒有糧食。“老鄉,我們有銀子,有大煙土。你弄些吃的,我們照價付錢。”趙國威隻好露底。老鄉板著的臉上堆起了笑,搖頭換成了點頭,馬上淘米燒火,一會兒就端來一臉盆小米稀飯。他倆一口氣喝光,覺得不飽,又讓老鄉做點小米飯當幹糧。有錢吊著胃口,老鄉滿口答應,又做了一盆半幹的小米飯。趙國威掰了塊鴉片煙土給他,又提出請他帶一段路。老鄉說不能走大路,有馬家軍,得走小路。
這老鄉走小路也不好好走,專揀高粱茬子地走,走著走著,突然反過身來,雙手卡住了趙國威的脖子。“老子是民團,快把銀子、煙土留下,不然送你們到團部!”
趙國威心裏明白他不是什麼民團,隻不過是個圖財害命的壞蛋罷了,急中生智地說:“你把手鬆開,我的銀子、煙土全給你!”
壞蛋手一鬆,趙國威立刻從口袋掏出手槍,頂著這家夥的腦袋就是一槍。可惜,子彈瞎火,沒有打響,隻在光腦袋上鑿了一下。這家夥被頂在腦袋上的手槍嚇蒙了,撒腿就跑,把高粱茬子踩得啪啪響。
趙國威納悶小唐怎麼不上前幫忙,轉身一看,哪有小唐的影子。小唐在革命隊伍時間短,還沒有鍛煉結實,見自稱民團的家夥向趙國威下手,早嚇跑了。趙國威朝黑暗裏呼喚了半天,沒有回應。“熊包!”他罵了一句,打點精神,沿著山麓向東走去……
陳宜貴聽見槍聲也嚇了一跳,睜大眼睛接應趙國威、唐國先,可左等右等不見兩人的影子。他急壞了,向河的下遊走一段,悄聲喊叫一陣,沒有動靜,又往河的上遊走一段,悄聲喊叫一陣,還是沒有動靜。他和三中隊長碰見路邊有個山洞,就鑽進去趴在洞口期待著趙國威會忽然出現,等了半天等來的隻是失望。
他倆的神經和腸胃被連續刺激搞得麻木了,躺下就昏睡了過去,待被噩夢驚醒時,已經是下午了。陳宜貴睜開眼睛,不知身置何地,好一陣才想起發生過的事。很遠的地方傳來吆喝牲口的聲音,他探身洞口一望,遠處人影憧憧,他倆不敢輕舉妄動,隻能老實地待在洞裏挨天黑。
山野終於淹沒在黑暗中。他倆從山洞走了出來,沿著艱難的山路悄聲而快步地走出了山溝,向山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