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連歐陽毅還有三個人。三人回到山上,找了個寬敞的石洞住下。奔波一夜,累得不行,剛才發生的事也令人精神不快。歐陽毅想躺下睡一覺,養養神。
“派小張去我幹爸那裏搞點幹糧吧?晚上吃飽好過河!”周特派員出主意道。
“行,小張你就辛苦一趟吧!”歐陽毅不假思索地說。
“慢!”周特派員叫住了小張,“局長,咱倆有槍,小張沒槍,把你的槍給他帶著吧,遇到情況也好對付!我的槍保衛你,行嗎?”
歐陽毅覺得有理,便把駁殼槍解下來,交給小張。小張伸手來接,還沒拿穩。周特派員一把抓了過去,上上子彈,槍口出乎意料地對準了歐陽毅。黑洞洞的槍口不偏不倚,就是對準他的。
周特派員冷冰冰的聲音像是從冷冰冰的槍口射出來:“局長,對不起了!你們這些人靠不住,會丟掉我們的,張然和不就是這樣嗎?他發火撒氣,還不是要自己單獨走!”
歐陽毅心裏直罵混蛋,恨不得一槍斃了他,可槍在人家手裏,隻能來軟的了:“我們走到一起不容易,你何必這樣呢?把槍放下吧,有話好說。”
“沒什麼好說的,你還是放明白點!”
歐陽毅當然明白,他要的是錢,圖的是十塊法幣。歐陽毅把錢包取出來,主動扔給他而又不扔到他身上。錢包掉在地下。“唉,同誌,誰丟誰呢?錢,你保管著,放心了吧?你保管和我保管一樣。”
這家夥沒有急於去撿錢包,而是用槍逼著通信員小張去檢查歐陽毅。小張老實,哭喪著臉在歐陽毅身上搜查,報告說:“特派員,沒有了,沒有什麼了!”此時,這家夥才鉤下頭去撿起錢包,打開一看,罵開了:“媽的,蘇維埃幣,有什麼用?我就知道你騙人!”
“騙你幹啥,你再看看裏層。”錢包有兩格,外格裝的是張蘇維埃紙票,在大西北不值一文。
周特派員翻開裏格,果然有十塊法幣。他嘴角咧了一下,擠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眼睛死死盯住歐陽毅,身子慢慢後退,退到相當距離,轉身朝洞外撒腿跑了。
這是一個刻骨銘心的日子。震驚、懊悔、憤慨、疲憊,歐陽毅頹然跌坐在洞裏。
歐陽毅和小張走出山洞。雪白得虛虛幻幻,冷得清清醒醒,那股皚皚不絕,一仰難盡的氣勢,壓得人呼吸困難,心寒眸酸。他倆又碰到五位流散紅軍,有一位是司號長,老婆也是紅軍。他們所在的遊擊隊打散了,結伴跑出來。他們還帶著幾袋幹糧,這對於錢盡糧絕的歐陽毅和小張,不啻是救星。大家又回到石洞住下,準備休息兩天再一起下山過河。
深夜,山野靜寂。洞口一絲雪色,洞裏陣陣鼾聲。一個黑色側影在洞口聽了聽動靜,便朝洞裏走來。歐陽毅猛地驚醒,睜開眼縫一看,是姓周的家夥。“狗雜種,偷幹糧來了!”他心裏罵道,踹了踹睡在腳下的小張,想把小張踹醒一起逮偷糧賊。可小張睡得很死,翻個身又睡過去了。姓周的家夥從那五位同誌的頭底下摸去了好幾袋幹糧。他幹著急,不敢叫喊,姓周的手裏有槍。他覺得窩囊透了,眼睜睜看著這個敗類走了,才喊醒大家。
“這家夥太壞了!隻管自己活命,不管別人死活,哪有紅軍的氣味!”大家唾罵了一陣,把劫後僅存的兩袋幹糧拿出來吃。
東方裂開一道白縫,歐陽毅領大家朝黑河走去。他琢磨上次渡河失敗,是因為選擇的渡河點河麵太窄,水流太急。這次他選擇河麵寬闊、水流平緩的河段。
“河麵那麼寬,能過得去嗎?”有人懷疑地擺擺頭。
“河寬水才淺,我們上次失敗就因為河麵太窄,水深流急。”歐陽毅解釋道。
“對,就這好過!”還是司號長的老婆勇敢,脫了外衣褲綁在脖子上,頭一個跳下水去。女紅軍帶了頭,六位男子漢也都脫了外衣褲,手牽著手跳下水去。
高空的太陽,在一個淒苦的夜晚之後,又突於天際驟放澄明。這時但見遠方天幕下的衰草殘莖,近處山坡上的枯葉樹叢,頓時沉浸在一片柔美也耀眼的光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