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祁連山的電波(3 / 3)

班長他們三個人連忙解下身上的繩子,結了個繩套甩了過來。邱正基吃力地用繩子套住自己的身體,三個人便拚命地拉起來。天啊,繩子是個活結,愈拉愈緊,勒得邱正基透不過氣來。他用左手的指頭拚命摳住繩套,可是連手指也摳得不能動彈了。當他像根樹樁一樣從泥潭裏被拔出來時,他隻能躺在水草上張開嘴巴直出大氣,漸漸閉上疲憊的眼,什麼也不知道了。當他蘇醒時,隻見戰友在胸口使勁按摩。班長見他醒過來了,要架著他走。他拒絕了,捧了些臭水抹了抹臉,咬咬牙,掙紮著繼續跟大夥一起前進。

七八天的水草地行軍,班裏每一個人的腳都潰爛了,腳皮一層層地剝落下來,腳趾與腳板間裂成了一條條深罅,一觸地麵就針刺般地疼痛。每人腳上都沾滿紫色的淤泥,分不出是泥還是血。李主任把自己的皮鬥篷一塊塊地割下來給大家包腳,可是情況並沒有什麼好轉。

邱正基感到祁連山中一個多月原始人似的生活,要比一年的時間還長。見不到一個老百姓,也碰不上一個敵人,隻有他們這些頑強的紅軍戰士一步一瘸,精疲力竭地支撐著,踉踉蹌蹌地跋涉著,向著祁連山口艱辛地前進。

“砰砰,砰……”前邊傳來了一陣槍聲。這聲音,聽起來是那麼清脆而帶有生氣。消息傳來,前麵有個牛羊場,先頭部隊圍住了一部分牛羊。好了,總算從死亡線上闖了出來。同誌們輕輕地呼了口氣,臉上都泛著微笑,牛羊肉的美味刺激著人們的轆轆饑腸。大夥的肚子早已沉不住氣,咕嚕咕嚕地騷動起來。

後勤部門分配給警衛班一頭小牛和一隻羊,要警衛班去牽。邱正基從地上一躍而起,自告奮勇跟著班長到前邊場裏去領牛羊。他用腰帶拴住大公羊的脖子,班長牽著小牛犢,一起往回走。唉,說來真是倒黴,那隻鬼羊,大概知道跟著走是挨刀子的,走了一段路便不聽指揮了。邱正基往前拉,它向後退,而且把兩隻角衝向地麵,用前腿死死地抵住,不肯邁動一步。“鬼東西,我宰了你!”邱正基急得罵起來,但他自己也感覺到聲音是那麼微弱,40多天了,除了做夢,從來也沒填飽過肚子。他實實在在感到一隻羊的抵抗力遠遠超過了他的力氣。他使出全身力氣猛地一拉,帶子斷了,羊竄跑了。他發瘋似的喊著追著……

日落西山,夜幕降臨,四周一片漆黑,仿佛驀然之間掉進了一個無底深淵,邱正基腦袋嗡地一響,昏厥了過去。班長牽著牛犢跑過來:“小邱,你餓壞了,來,我扶著你。咱們不要著急,回去殺牛吃!”

大家瞄著小牛,恨不得一口吞下它。在這被饑餓折磨的生命攸關的時刻,即使是一小塊能吃的生牛皮也是天大的寶貝呀,何況現在是一頭牛,一頭足足可以填飽肚子的小牯牛。怎麼殺呢?誰都覺得沒有力氣能扳倒它。大家瞪著深陷的眼珠,口水在喉頭咕咕地作響。警衛班七個人身上所有黴爛繩子全解了下來,亂七八糟地套住了小牛的四條腿。班長扳牛頭,兩個人抽繩子,四個人在一邊推。靠了這眾誌成城的集體力量,小牛犢終於被扳倒在地。

這時,一個報複的念頭襲上了邱正基的心頭:“殺,讓我來殺!大公羊跑了,我要宰掉這頭牛來出出胸中的悶氣!”他從班長手中搶過刀子,那是把什麼樣的刀呀,連刀柄也不過七寸長,刀刃還有幾個缺口,沒有一點兒鋒芒。七個人各就各位,班長扳住牛頭,一個人踩住牛尾巴,四個人各按住一條牛腿。準備好了,一切全準備好了。邱正基卷了卷袖口,在手心裏狠狠吐了幾口唾沫。他拚上吃奶的力氣,猛地將小刀刺進牛的喉頭,連半截刀柄也刺了進去,鮮血從牛脖子直濺出來。忽然間,小牛“唔――”的一聲,四條腿猛烈一撐,把四個戰士撐得仰麵朝天。小牛犢一躍而起,哞哞叫著,飛也似的跑了。大家從地上跳起,一齊追過去,可是能抓到什麼呢?

“刀子!刀子!”邱正基喊著。小牛犢帶著刀子跑了,這是全班唯一的一把刀子呀!班長氣得抓起盒子槍,對著跑得隻剩下一點黑影的牛犢開了兩槍。邱正基恨得捶胸頓足,眼冒金星,抓起掛在腰間的飯盒子,一下摔出老遠。

李主任站在邱正基的麵前,一定看見他剛才出的洋相,微笑著指著他的肩頭說:“小鬼,又不高興了?為什麼摔我的飯盒子呀,嘿,從此不想讓我吃飯啦?”主任跑過去,彎下身子撿起飯盒,輕輕塞到他手裏。唉,這個時候,邱正基真想鑽到地縫裏去。不是麼,主任也跟大家一樣,打著赤腳,衣衫襤褸,飯也沒得吃呀!看著首長那消瘦的臉頰,那深陷的眼窩,他傷心得直想哭。

前麵部隊知道了他們的情況,連忙送來一條牛腿,一副牛內髒。大夥總算有說有笑地美美飽餐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