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我!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下了晚自習,涵雪從門口隨著人群湧出來,文智跨在自行車上看見她大叫:“喂,俞涵雪,這邊!”
涵雪瞪了他一眼,然後走過來說:“晚自習的時候,老師來過了,他問你去哪裏了,我說洗手間,你害得我好緊張,而且還撒謊……我……”
話還沒有說完,文智就把白色的小海豹玩偶放到她的麵前,說:“看,我可是跑了好幾個地方才找到的,喜歡嗎?”
“好喜歡,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個?”
“有一次你對著畫報在那裏嘀嘀咕咕,眼珠子都不肯移開,傻子都看出來你喜歡這個玩偶了。坐上車,我載你回家。”
涵雪跳上車,抓著孟文智的衣服,孟文智拉著她一隻手抱住自己的腰:“要這樣,坐好,回家咯!”
涵雪不好意思地抱著文智的腰和小玩偶,感覺非常開心,她問:“你送我這個為啥啊?”
“後天是你的生日啊!”
“你怎麼知道?”
“我比你早出生一天,這個所有人都知道。”
“哦,謝謝。”涵雪很開心地摟著文智,這還是第一次與他這麼近距離地接觸,感覺很安逸。
從那天開始,文智每天早上都等著她一起去上學,晚上再送她回家。雖然還沒有表白,沒有真的談戀愛,他卻覺得涵雪就像自己的私有物件——“她是我的”的感覺讓文智覺得自己像個男人。
慢慢地,他漸漸牽起她的手,她也沒有拒絕。再後來,他會帶著她走過晴朗的街道、穿過有月光的巷子、欣賞有螢火蟲的草地……
中學的日子裏,涵雪為了高考一直忙著,而文智卻不慌不忙,他專心地照顧涵雪的生活,從來不讓家人過問自己的學業。孟爺爺、孟伯伯、文智的媽媽都已經絕望了,最後決定讓文智畢業後去參軍。他實在不喜歡學習,喜歡舞刀弄槍就讓他去見見真槍實彈吧。
備戰高考前夕,涵雪忙著開夜車學習,文智就煮不太美味的雞湯給她喝,早上打電話催她起床,晚上再幫涵雪拿複習資料回家。那陣子,涵雪的壓力極大,倒是很羨慕文智淡然的態度。
高考結束後,他們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好,家裏人都希望他們可以順順利利地結婚。在孟家人看來,孟文智學習極差,從小挨了那麼多打都沒有長進,唯獨照顧涵雪這件事,他做得極好,孟爺爺說:“會齊家也是一種成長方式,讓他去軍營再鍛煉一下,就是硬錚錚的男子漢。”
高考結果出來後,大家大吃一驚,涵雪落榜了,而且成績也沒比文智好多少。涵雪在文智的懷裏哭得一塌糊塗,文智說:“沒什麼好哭的,再考一次就行了!”
“還有你很快就要走了啊……”
“我以為你是為落榜哭成這個樣子,好啦,我到軍營裏會常常給你打電話的。”
“天天打,不許賴皮!”
“Yes,Madam!”
“我哪有那麼老!”
“嗯,你不會老,不會老,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還是這個樣子!”
“早點回來。”
“回來要娶你的,不敢晚了,怕你跑了!”
後來,孟文智成為了一名海軍新兵,他覺得自己處於人生的巔峰。第一次親眼看見軍艦的時候他感覺心裏有個人在呐喊,當天晚上他很興奮地給涵雪打電話,一直在說話,涵雪在電話那端聽得出他不可抑製的喜悅。涵雪很替他開心,但是那個時刻她隻能靜靜地聽,白天她收到了父親的病情診斷書,她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對著文智哭。好在文智講完新兵了一整天的生活後,沒有再詢問涵雪的情況。
文智躺在床上想著有一天出海,能夠威風凜凜,而此時涵雪躺在床上難以入眠,她還沒有工作,也沒有能力照顧爸爸媽媽。爸爸這一病家裏就更加困難了,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就這樣躺了一整夜。
孟文智的軍營生活第一次激起了他的鬥誌,他不再像以往那樣對任何事情都無所謂。他非常主動地參與軍隊的各種活動,積極融入群體,對自己嚴格要求。他就像久旱逢甘露,英雄終於找到用武之地一般,內心充滿了喜悅。
閑暇的時候,除了把自己的被子曬好之外,他還幫其他人曬被子,日光下,常常看到一個高高帥帥的小夥站在岸邊,拍打柵欄上的被子。被子要疊成豆腐塊,他總是很精心地調整每一個角,最初,他得用一個小時折騰每一條線,每一個折角,後來漸漸地越來越快。如果是讀高中的時候,讓他做幾何題,那他恐怕10分鍾沒到就已經不耐煩了。
孟文智經常出海,一出海就好幾天沒有信號。涵雪父親去世的時候,她第一時間就給他打電話,但是始終聯係不上。
孟文智出海回到港口給家裏打了電話,才知道涵雪家的事情,他立刻撥通了涵雪的電話:“你怎麼之前沒有跟我說?”
“我每次給你打電話都想說這件事,可是你要麼很疲倦,要麼很興奮,我都不願意打攪你的心情。本來我爸爸去世的時候,我特別想找到你,但是你出海了沒有信號……”
“抱歉,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沒能在你身邊。”文智沉默了,他覺得從軍是他這輩子最幸福的事,但是因為軍人的特殊性,他沒辦法照顧家人,也沒辦法照顧涵雪。一邊是最大的幸福感來源,一邊是心底深處的牽掛,兩種力量拉扯著他。文智隻有趕快讓自己在軍隊中優秀起來,才能有更大的能量去照顧他們。
文智說:“雪,你撐住,我會早點回到你身邊!”
這句話讓涵雪有了動力,她再一次備戰高考,這一次她絲毫不緊張了,從考場出來的時候,她覺得一身輕鬆。
“接下來你好好休息,你想去哪裏放鬆?”文智在電話那頭說。
“我好想來看你,不知道你生活得怎麼樣?”
“有苦有甜。跟你講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軍艦在海中行駛的時候,總會看見海鷗也隨著軍艦飛翔,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要是你看見這一幕一定會大叫起來,可惜你不在身邊……”最後兩人隻能以沉默結束了這一次談話,兩個人都懂得對方的沉默,彼此隻能在心裏默念時光快些,好讓分開的人早些相聚。
四年的時間,涵雪從一位柔弱的少女變成了得體的教師。而此時,文智已經離開家鄉五年了。涵雪的媽媽看她一個人撐了這麼久,便勸涵雪考慮一下身邊的追求者。涵雪的媽媽覺得,等待一個未知的人,太痛苦。可是,涵雪仍然希望等待文智回來。
這些年,涵雪都是一個人照顧媽媽。偶爾回故鄉照顧孟文智一家,還時不時地給文智寄物品。她對文智的思念和擔心都隻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第六年的春節,文智終於有了回家探親的機會。他非常興奮地在電話裏對著涵雪大聲講:“春節,我要回來親你!”
涵雪哭著應了一聲,眼淚在臉上已經肆無忌憚地流了。文智不知道涵雪等這一刻等了多久,她每天都會心心念念——如果文智回來該多好。
因為孟文智要回來的緣故,孟爺爺邀請涵雪和媽媽一起過年。她們早早來到孟家,提前準備好各種年貨,忙忙碌碌,但是涵雪心中是雀躍的。唯一節省出來的時間,她到商場買了一件衣服,在鏡子麵前看著自己的臉龐,用手揉著臉蛋,這一刻她才發現好久都沒有好好愛護自己了,沒在意自己的妝容,沒在意自己的穿衣,甚至都沒有在意過購物……一直都是忙於各種事情,這一次她想要漂亮地出現在闊別六年的文智麵前。她精心準備著,她們開始倒計時,隻有一天了,涵雪心裏按捺不住激動,她隨時都在聽著有沒有電話或者門口有來訪者。
然而,孟文智這邊卻出了狀況。文智打好行囊準備回家,老趙走進來拍著文智的肩膀說:“兄弟,我母親突然心肌梗塞住院了,本來這個年該我守船,但是家裏實在沒有人可以照顧,能不能咱倆換換?”
文智看著老趙焦慮的表情,雖然很難割舍與家裏人見麵的機會,但他還是答應了老趙。就在回家前一天,他又留在了軍艦上。
他有些緊張地撥通了家裏的電話,對麵傳來老爸洪亮的聲音:“兒子,你是不是要出發啦!還是你都到了?”
“爸,沒有,這個春節臨時遇見換班,我回不來了。”
“啊……怎麼這樣呢?有沒有其他人可以幫忙?”
“爸,我是隊裏最年輕的,沒有家庭負擔,隻好讓我來值班了。”
“兒子……你就不可以跟你們領導說說嗎?”文智媽媽一邊哭著一邊說。
涵雪聽到電話興奮地站了起來,聽到這樣的消息又坐下了,心裏五味雜陳。
“雪兒,來,文智找你。”文智爸爸說。
涵雪起身走過去接過電話,她以為還能成熟冷靜地說話,拿起電話的一瞬間卻泣不成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