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良說:“沒多久,走吧,回家!”
京城很大,尤其是夜晚燈火通明的時候,站在高層電梯處看見夜景就會覺得人如此渺小。呂良一瞬間緊緊擁抱住了漣漪,他在她耳邊說:“再大的世界有你懂我就夠了。”他們擁抱在臥室中,他們第一次相擁而眠。
幾天之後,呂良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施漣漪,心裏像掏空了一樣。他慢慢地走在北京深秋的路上,心中有一種特別寂寥的感覺。
中關村大大小小的遊戲公司有很多家,呂良在他們的小公司裏,從最初的文案寫手變成了劇情總監。他跟同事一起通宵打遊戲,一起討論劇情的合理性,一起看在中關村裸奔的球迷……他常常通過遊戲來思考人生。
呂良身邊有一位同事叫小梁,是年僅24歲的富二代,不想接受家裏安排的工作,想從事自己喜歡的事業,於是就進入了這種創業型小企業學習並且培養技能。小梁聰明好學,雖然是富二代但為人很謙虛謹慎,為了衝刺自己的遊戲小王國,在與呂良共事的第三年就離開北京回到上海,開啟了自己的創業之路。他從早忙到晚,一天忙碌16個小時,剩餘的時間就是精疲力竭地睡去。從最初幾個人的小公司變成了幾十個人的遊戲帝國,小梁感覺坐上了火箭,他整個精力都投入到事業中,女朋友拽著包包離開家門的時候,他還在進行視頻會議。很多天都在辦公室休息,有一天他突然病倒了,之後呂良就接到一通電話,是小梁的親人打來的,邀請他參加小梁的葬禮。
活潑的小梁就這樣躺在殯儀館,年僅27歲。呂良看到的時候忍不住痛哭起來。回到北京後,他想了很多未來的事情,想了很多回憶的過往,想累了就呆呆地看著窗外的北京城。
那個春節,呂良沒有回老家,他選擇繼續在工作台上,度過辭舊迎新的那一刻,整個北京城煙花亮起的時候,他衝到了樓頂看著奪目的璀璨和瞬間消散的煙花,他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悲愴之感。這個城市載有太多回憶,太多青春的憧憬,一個男人胸懷無限的想像力和閱讀世事變遷的能力,他總是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也總是能夠預測到很多將要發生的事情,這種格局、眼光和胸襟帶來的,就是更大的責任感和壓力。
超越小家的個人胸懷將會帶他到更遠的地方,他給施漣漪打電話,漣漪總會說起家裏的小溫暖和她最近喜好的花,她勸呂良要放輕鬆,關注眼前生活的點點滴滴,再宏大的敘事都是從眼前點滴入手的。但是呂良很難完全向施漣漪描述他心中承載的東西。
雖然這些都曾是他最吸引漣漪的地方,但現在的漣漪想要更加實際一點的溫存,牽得到的手,看得到的人,能夠麵對麵說出的話。呂良心中的疆域對漣漪來說是過去的傳說,雖然這樣的疆域在不斷改變、不斷湧現生機而且輝煌壯觀,但漣漪要的是此刻平凡的幸福。
那個冬天,呂良帶著失落和興奮,產生了出去暢遊祖國大江南北的願望。他想去感受每一座城市,跟著中國版圖慢慢走,慢慢感悟。無論用文字的形式、音樂的形式來呈現解讀都可以。他漫步在蘭州的尋常街道中,回憶起曆史中關於蘭州的片段,他坐在茶館的時候聽起掌櫃講述蘭州的一個老段子。
“四合院子裏總會遇見飛賊,幾次過招後老爺覺得難以抵擋,一氣之下用了最狠毒的獨門暗器。那一次捉住飛賊,揭開麵具的瞬間,他發現飛賊原來是自己嗜玩成性的獨生子。”掌櫃為各位看官倒茶的時候總結道:“哎,凡事還是留有餘地的好,您說是不是?”蘭州的記憶中有很多這樣充滿民間智慧的故事。不同的城市,他總能找到不同的亮點,切中要害地描述那個城市,漸漸地,這些東西就像拚圖一樣,一塊一塊拚湊成了整個中國的印象。
呂良樂在其中,他就背著一個綠色的單肩包,穿著質樸的米色外套和牛仔褲穿梭在都市、城鎮中的尋常巷陌間。人世間的蒼涼、人世間的無奈、人世間的廣闊、人世間的精彩……這些都在遊曆中慢慢體悟,世間廣闊無垠,隻看心的格局和界限。
施漣漪終於完成了學業上的一個任務。當她給呂良打電話的時候,卻發現要麼是信號不好聲音總是斷斷續續,要麼是呂良在趕車,要麼是呂良好不容易找到住宿的地方已經很困倦了,兩個人總是陰差陽錯地錯失最佳的交流機會。
漣漪心裏猶豫了,學校有一個申請赴英的交換機會,導師問她要不要嚐試,她擔心兩個人漸行漸遠,她不知道該如何決定。
等呂良周遊完黃河以北偏東的地區時,他撥通了漣漪的電話:“漣漪,我想遊曆整個中國,想把每一個地方的風土人情都記錄下來,這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他還沒有說完就被漣漪打斷了。
“呂良,本來很早就想跟你說,導師一直催促我申請英國的碩博項目,我拖延了很久,一直想跟你商量,但是前段時間都沒有機會,後來時間很緊迫,我不想錯過機會就申請了,沒想到昨天通過了。”漣漪壓低聲音說。
呂良覺得事情來得太突然,而且木已成舟,他隻好問:“要去多久?”
“如果沒有延期的話是三年。”漣漪懨懨地回答。
兩人都沉默了很久,兩邊像隔了一堵空氣牆,許久都不知道說什麼,最後呂良說了一句:“你去吧,追尋你自己的目標,我還在原地等你回來。”
漣漪應了一聲然後掛斷了電話,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著什麼,她返回寢室,趴在床上抱著枕頭,她覺得呂良的回答讓她有一點點失望,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在期待著什麼,或許是未來的規劃,或許是一個強烈的挽留,或許隻是一句“我愛你,別離開”。
漣漪的父母和呂良一起在機場為漣漪送行,漣漪抱著母親哭了一陣,然後握了握呂良的手,背上背包就進入通道準備登機。
兩人的異國戀正式拉開序幕。
漣漪走之後,呂良內心很愧疚,出國那麼大一件事,他竟然都沒有察覺到女朋友的困惑。那段時間他太醉心於如何能夠完成一個宏大的夢想,來驅散小梁去世帶來的失落,但是卻因此忽略了最細微的情感維係。
漣漪落地英國,總會迫不及待地給呂良發照片,給呂良講笑話。可是,呂良嚴重偏科而且從來不背英語單詞,所以他很難理解漣漪講的有關詞彙的笑話,也很難理解漣漪偶爾竄出的英語單詞。因此,兩個人的溝通和理解產生了一些隔閡。漣漪誤以為呂良太冷漠,便有些黯然傷心。
她多數時間隻能一個人在圖書館裏度過,欣賞牆壁上投影樹葉的輪廓,欣賞戶外天空中藍色的純淨,欣賞庭院中成群小麻雀啄食米粒……她讓自己充分融入到倫敦的自然變遷之中。這段戀愛一直都是她積極主動,呂良在配合,她不主動聯係呂良,呂良就很少主動聯係她。
漣漪在異國很孤單,因為同時期來的學生隻有她一個中國女孩子,學業道路上的孤單她還能夠忍受,但是生活上那種異地飄零的感受,讓她倍感酸楚。
第二年,因為學校的安排,她要搬宿舍。那是一棟複古的宿舍樓,一共有五層,她被安排在頂樓,一個女孩子提著很重的包往五樓搬。第一趟、第二趟、第三趟都還好,第四趟的時候她實在提不住了,東西快往下掉的時候,她使勁拽到樓梯旁,有些難受地哭了。
因為其他女孩子都有男朋友幫忙,都不怎麼費力。而她隻能一邊哭著一邊用勒紅的手繼續拽著東西,好不容易都搬進去了,又要清理地板,安裝簡易衣櫃,整理小物件,當她蹲在地上,使勁擦一塊汙漬卻沒辦法擦掉的時候,她忍不住委屈地哭了。
她拿起手機,想給呂良打個電話,希望呂良可以安慰一下自己。可是,電話一直都打不通。
此時,呂良正在測試遊戲,手機一直在桌子上震動,他看到了卻沒辦法接,他全神貫注地沉浸在最後的測試中。當他酣暢淋漓打完遊戲之後回撥電話時,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漣漪接起電話,用很低落的聲音說:“呂良,我們分手吧。”
呂良歎了口氣說:“為什麼呢?我有什麼地方沒做好嗎?”
漣漪說:“我隻是累了,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個人在維持這段感情。你說走就走,遊曆完半個中國,害得我擔心受怕。你每次電話不通的時候,我都在擔心你是不是出事了。我緊張地籌備學業,整個過程中的壓力都是我自己化解的。在這邊孤單到落寞也都是我自己熬過來的。呂良,我看不到愛情中有兩個人的模樣,我們的愛情好像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
呂良說:“我在等你回來,我正在籌備一切……”
“你想過沒有,現在的我或許不需要你胸中那些很宏大的東西,我隻想要能夠感受到的愛。你或許都沒有發現,一起並肩走在路上的時候,你都不會下意識牽著我的手走。”漣漪有一些生氣地說。
呂良想很快接上話茬,卻發現不知道該如何說。兩人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連挽留的話都說不出口。在呂良漫長的沉默中,漣漪哭著掛了電話。
很長時間他們都沒有再聯係,呂良因為長期麵對電腦,抵抗力減弱,又不注意飲食規律,生了病,需要到醫院開刀治療。
呂良一個人在手術室外麵撥通了漣漪的電話,漣漪問:“還好嗎?”
呂良說:“還好,就是想問問你的近況。”
漣漪笑著說:“還是老樣子,圖書館、寢室、導師辦公室,我快回國了,因為科研項目提前一年完成,提前獲得博士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