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責任保護家園。我經過軍事訓練,你放心。”
“老爺發現了,會很生氣。”
“快完了,聽他們說,再過一段時間,鬼子們就要撤走了,囂張不了多久。”
“過日子,平靜就好了,哎。”
陶奕文盡量避免運用手臂,以避免被父親發現,於是常常躲進閣樓讀書,在戰火紛飛的年代裏,他有閑暇就靜下心來閱讀閣樓上的藏書。他說閱讀讓他忘記了戰爭,手臂上的槍口會提醒他如果不進步就會挨打。前線傳來抗戰勝利、日本人投降的消息,村莊裏大宴賓客三天三夜,傷勢好了的陶奕文第一次那麼投入地準備宴席。和戰友坐在一起,陶奕文異常開心,從來沒有那麼放開自己暢快喝起來。
戰後寧靜的日子裏,陶奕文一直練習書法,他或許沒有想過今後的日子,正是這一筆好字為他謀得了生計。
陶奕文在庭院後麵寫字,香惠就在旁邊研墨,奕文很喜歡香惠安安靜靜地守在身邊。兩人感情很好,相敬如賓,他們漸漸有了四個兒子、一個女兒。
後來,曾經的大富之家因為人丁豐盛,實在沒有人再有能力掌控全局,於是陶家也罷,黃家也罷紛紛都分家了,每一家謀求各自的生計。陶奕文想起來很感觸,當年浩浩蕩蕩的迎親成為人生輝煌的巔峰時刻,後來的落寞也是一種順其自然發展的狀態。他說起當時:“禍福相依,總以為沒落了是一種衰退,但也正好是這種家族分散、各自為政,才在後來躲過一難。‘文革’席卷而來的時候,兩個大家族都分散成為小家小戶,都在務農養活自己,所以說世事難料。”他又陷入回憶中。
那個時候最苦惱的是人太多,饑餓像幽靈環繞著每個家庭,“吃不飽”“餓”的聲音幾乎不絕於耳,四個兒子中有兩個到大一些的城市謀生,剩下三兒子、小兒子和女兒在身邊。
“文革”結束之後,兒孫們發展很快,在外省的兒孫們進入高等學府飛黃騰達,在鄉鎮跟著陶奕文的兒子女兒們也終於憑借著自己的勤勞富裕起來。但是陶奕文一直依靠自己,幫人寫門帖或者字畫,手工製作鐲子,收購頭發,在他六十歲的時候成功開起了鎮上的第一間小賣部,這個過程中黃香惠一直都守在奕文身邊。奕文連夜寫帖子,她就一直研墨;奕文收購頭發,她就一直幫忙磨針;奕文打磨手鐲,她就幫助收拾邊角餘料同時料理火房事務……奕文總有一種責任,不能讓香惠挨凍挨餓。
有一天他路過鎮上的布料攤子,看見一塊很喜歡的布料,他買了下來,帶回家送給香惠,香惠說:“那麼大年紀了,買這個幹麼?”
“做一身衣服吧,好久沒有添新衣服了。”奕文一邊抖著自己的水煙筒一邊說。
那時候孫子、孫女們才剛剛開始穿上軍綠、深藍之外其他顏色的衣服,奕文就用存了很久的錢為香惠買了布料做衣服。香惠自己裁裁剪剪做了一件盤口的上衣。她那個年紀的女子都是小腳,褲子隻能穿那幾種顏色和款式,但是上衣可以更換。她換上後,也沒有問奕文好看不好看。但是奕文看見了,滿意地點了點頭。
兩人生活裏每天必定會做的事,就是早上用小鍋煮糖水雞蛋,年景不好的時候沒有辦法,年景好了,奕文清晨拄著拐杖繞著屋子走一圈之後,就會回到房間開始準備早餐。香惠總是會晚起一會兒,疊好被子之後,兩人坐在小餐桌前開始吃糖水雞蛋。有一天早餐,香惠吃著雞蛋說:“不知道是不是老了,總覺得味道很淡,吃不出甜味。”
奕文笑著說:“跟老沒有關係,糖不好。”
這件事奕文記下來,他到鎮上糖鋪嚐了很多種糖的味道,他自己都不是很喜歡。他想起小時候家裏有一種玫瑰花露,具體做法也忘記了,隻記得當時母親會放在糖水雞蛋裏或者偶爾泡水喝。於是,他開始琢磨用院子裏的玫瑰花來釀花露。找機會他問了原來的老街坊,大嬸告訴奕文這種花露的做法,他回到家開始嚐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