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人類母親們身上所體現出的這一種母愛的特征,的的確確是唯有人類的母親們的人性中才具有的。
動物界沒有。
動物界往往相反——它們的母親幾乎一向“明智”地拋棄生存能力太差的後代。
大多數父親們往往也做不到像母親們那樣。他們的耐心往往沒有母親們持久,他們的愛心往往也沒有母親們那麼加倍、那麼細致入微。
我不敢說我們人類的母親們身上所體現的這一種母愛特征是多麼的偉大。
因為早已有人開始不停止地攻擊我是什麼可笑的“道德論者”了。我清楚地知道他們中有人對我的不停止地攻擊是由於不停止地拿了一小筆又一小筆的雇傭金。盡管他們並不覺得自己“拿起筆做刀槍”的受雇行徑不道德,盡管我非但不懼怕他們反而極端地蔑視他們,但我卻不願又留下空子給他們鑽……
我想說——我感動。
真的!
對我們人類母親們身上所體現的異乎尋常的母愛特征,很久以來,我感動極了!
20世紀80年代初發生在美國的一件事,想必是許多中國人也都知道的——一對中年夫婦喜得一子,但那孩子剛一出生就被診斷為病孩兒,而且是一種不治之症。身體不能與沒消過毒的空氣接觸。一旦接觸就會受感染而死亡。
醫生告訴父母:“你們的兒子將隻能在一個特製的每天必須經過嚴格消毒的玻璃罩子中生存和長大。你們還打算要他嗎?”
父親猶豫起來,喜事變成了不幸。
醫生又說:“你們有權拒絕接受他,還沒有一條法律要求你們必須接受這樣一個兒子。如果你們不接受,我們將人道……”不待醫生說完,母親哇地大哭了,她的心難過得快碎了。她悲泣著說:“不,不,不!但他畢竟是我的兒子!但他畢竟已經出生了!我要他活,不惜一切代價要他活……”母親的決心感染了父親,也感動了父親。父親也堅定地說:“對,我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他活!他有權活完他應得的一段生命!”於是那嬰兒就活了下來——在特製的玻璃罩裏,在醫院。父母每周都到醫院去看自己的兒子,他們去時嬰兒幾乎總在睡著,父母就久久地隔著玻璃罩觀望他的睡態。那情形,想來如植物學家觀望自己培育在玻璃罩內的一株小芽苗吧?倘值他醒著,並且不是在哭鬧——他吮手的模樣,他小腳兒的踢踹,他自得其樂的笑,都會使玻璃罩外的父母內心裏春花怒放,喜上眉梢。
兒子兩歲時回家了,但仍隻能活在特製的玻璃罩裏。隻有在給他喂奶,或換尿片時,或洗澡時,父母才有機會抱他,撫愛他。但那一切半點鍾內就須結束。進行前的程序也是相當複雜的——房間,一切用物及父母本人,都必進行嚴格的消毒……
兒子就這樣而三四歲而五六歲而七八歲。父母為他由中產階級而平民而賣車押房而不得不接受社會慈善機構的資助。但是他們始終無怨無悔。相反,兒子每長大一歲,父母對兒子的愛心就增加一倍。他們隔著玻璃罩上特製的談話孔教會了兒子說話,隔著玻璃罩指導兒子在玻璃罩內“生活自理”,隔著玻璃罩親吻他……他們還隔著玻璃罩教會了他識字讀書。隔著玻璃罩通過談話孔放音樂給他聽,放電視給他看,向他講述和描繪這世界上的大事和趣事……他們也從沒忘記在他的生日送他鮮花和禮物……七八年中玻璃罩已換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大,就好比為兒子喬遷了三次……他們明白他們的兒子每一天都可能死去。但他們從來也不想他們對兒子的愛心為兒子的一切付出值得不值得……
他們為了全心全意地照料這個兒子的每一天,沒再要第二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