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本章對15章以下的內容作出總結,並提出在君主應有品質問題上的總綱。君主必須注意避免那些可能使自己遭到憎恨或輕視的事情,貪婪、霸占臣民的財產和妻女,特別使君主被人憎恨;君主如果被認為變幻無常、輕率淺薄、軟弱怯懦、優柔寡斷、搖擺不定,就會被人輕視。因此,君主應該像提防暗礁一樣提防這些東西。馬基雅維裏特別警告君主們,善行一樣會招人忌恨和輕視。他用大量的曆史事實說明,對於君主們來說,是否具有各種各樣的美德並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並不因此而引起臣民的怨恨和蔑視,遵守這一條,就可以泰然抵禦外敵的入侵和內奸的陰謀。反之,違背了這一條,就會有殺身之禍乃至亡國之虞。
關於前文提到的君主的品質,我已經論述了其中最重要的一些,現在我想根據下述總綱扼要地討論其餘的品質。這條總綱就是,正如前文已經部分地談到的那樣,君主必須注意避免那些可能使自己遭到憎恨或輕視的事情,如果他能夠避免這些,他就已經盡力,即使有其他醜行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正如我已經說過的,貪婪、霸占臣民的財產及其妻女,特別使君主被人憎恨;因此,他必須避免這兩件事。當大多數人的財產和尊嚴沒有受到侵犯時,他們就能安居樂業,君主隻需同極少數人的野心做鬥爭,他可以有許多方法輕而易舉地把這些人控製住。君主如果被認為是變幻無常、輕率淺薄、軟弱怯懦、優柔寡斷、搖擺不定,就會被人輕視。因此,他必須像提防暗礁一樣提防這些。他應該力圖在行動中顯得偉大、英勇、嚴肅莊重、堅韌不拔。關於臣屬中的個人問題,他的決斷應該是不可更改的,而且他應該使人們持有這樣一種觀點,即誰都不要指望欺騙或者瞞哄他。
君主如果能使人們對自己報有這種見解,就會深受敬仰,而陰謀反對一個深受敬重的人是困難的。如果大家都認為他卓越非凡並且受到自己臣民的尊敬,要攻擊他將是很困難的。因此,君主必須警惕兩件事:其一是內部的,它來自臣民;其二是外部的,它來自外國的勢力。對於後一種情況,依靠堅甲利兵和親密的盟友就能夠抵禦了。而且,倘若他擁有堅甲利兵,自然就會有親密的盟友,所以,除非國內已受到陰謀的禍亂,否則在對外平安無事的時候,國內也將是平安無事的,即使有外患,如果君主已如我說的那樣做好安排和立身行事,並且不自暴自棄,他就能夠如我講過的斯巴達的納比斯那樣抵抗一切攻擊。但是,關於臣民的問題,當沒有外患的時候,君主必須提防他們秘密地策劃陰謀。關於這一點,如果君主能夠避免引起臣民的憎恨和輕視,使人民對他感到滿意,他就能穩坐泰山了。正如前文我已經詳細申述的,君主必須盡力做到這一點。一位君主要能夠對抗陰謀,最有效的對策就是不要被眾人憎恨,因為搞陰謀的人總是指望把君主置於死地來取悅民眾;但是,如果陰謀者知道那樣做隻會激怒民眾的話,他就不會有勇氣實現這類意圖了。因為,陰謀者總是麵臨重重困難。經驗證明:自古以來,陰謀為數雖多,卻鮮有成功者。因為搞陰謀者都不可能單槍匹馬地幹,而除了那些他認為是心懷不滿的人們之外,他不可能找到別的人合作。一旦你向一個心懷不滿者吐露你的意圖,你就給他一個使他獲得滿足的途徑,即他顯然可以期待從你這裏取得好處。於是當他看到,站在這一方利益是確定的,而站在另一方麵則是不確定和充滿危險的,他就會作為你罕見的朋友、而作為君主的死對頭來對你效忠。
現在把這件事總結一下。我認為,在陰謀者這方麵,除了恐懼、妒忌、擔心受刑罰之外,再沒有別的東西了;但在君主這方麵,有的是一國之君的威嚴、法律、他的盟友和政權對他的保護,除此之外,如果還有人民的好感,那麼任何人都不可能輕舉妄動地圖謀叛亂。在這種情況下,一般的陰謀者在為非作歹之前都不得不有所畏懼,由於陰謀者是人民的敵人,他在作惡之後,一定會心中害怕,而且找不到避難所。
關於這一點可以舉出無數的實例,但我想舉一個例子就夠了,這個例子在我們的父輩中還記憶猶新。波洛格納過去的君主梅塞爾?安尼巴萊?本蒂沃利,即當今的梅塞爾?安尼巴萊的祖父,是被坎尼斯基家族陰謀殺害的,當時除年幼的梅塞爾?喬萬尼之外,安尼巴萊?本蒂沃利家族無一人幸存。可是當謀殺發生之後不久,人民就起來把坎尼斯基家族全部殺死了。這是因為當時本蒂沃利家族深得波洛格納人民的愛戴,所以雖然在安尼巴萊死後能夠統治這個國家的人無一幸存,可當波洛格納的人們聽說,佛羅倫薩有一個過去一直被人們當做鐵匠的兒子,而實際是本蒂沃利家族的後裔的人時,他們就到佛羅倫薩去迎接他,並且把這個城邦的政權交給他,由他統治,直到梅塞爾?喬萬尼長大能夠親政。
因此,我的結論是:當人民對君主心悅誠服時,君主就無需憂慮會發生陰謀叛亂;但是如果人民對他報有敵意,心懷怨恨,那麼他就必須時刻警惕一切事和一切人了。因此,秩序井然的國家和英明的君主總是注意不要置貴族們於絕地,而且使人民得到滿足,安居樂業,因為這正是君主們所必須做的頭等大事之一。
在我們這個時代裏組織得最好統治得最好的王國之一是法國,我們可以看到法國國王的自由與安全賴以維持的無數優越製度。其中最重要的一個製度就是“議會”及其權力。因為建立這個王國的人深知權力者的野心及其傲慢,認定有必要在他們的嘴上套上嚼子來約束他們;另一方麵,他也知道人民由於懼怕而對貴族懷有怨恨,便設法使人民感到安全,但是,他又不想顯出對此特別關心,於是,為了避免自己由於袒護人民而受到貴族的非難,同時又避免由於袒護貴族而受到人民的非議,國王便設立了作為第三者的裁判機關,它可以彈劾貴族,維護平民而用不著國王擔負責任。可以說再沒有比這個製度對於國王和王國來說更好、更審慎、更安全的了。由此,我們可以推出另一個值得注意的結論:君主務必把要擔責任的事情委托他人辦理,而把布施恩惠的事情留給自己掌管。我們還可以得出結論:君主必須看重貴族,但切記不可因此使自己招人民懷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