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買票看戲(1 / 2)

看戲買票,理所當然。但在舊社會,看戲者並不都買票。除了軍警有“彈壓席”可坐,公然白看戲外,還有送“紅票”一說,即其人與戲班或戲院有一定“關係”,可以白看。此外則新聞界與官場,也有一些人名正言順地照例看白戲,這都屬於“紅票”範圍之內,雖憑票入座,卻從不花錢。再有就是由主要演員掏錢買票,雇人捧場。這些人大都坐在後排或樓上,專門為出錢的“角兒”喝彩助威。有些演員往往靠這種辦法招徠觀眾。當然,有時演員得罪了有錢有勢的人,也會遇上一批專門搗亂的“看客”。但這些助威或搗亂的人都是不花錢來看戲的,總名之曰“聽蹭兒戲”。

我從小看戲總是買票入場,很少“聽蹭兒”。有一次同劉曾複先生談起此事,劉老就說:“咱們從小看戲是下了本兒的。不像有些人,是被請去或雇去看戲的。有人饒白看了戲,還寫捧場文章換稿費;而我們則是‘冤大頭’,硬是拿洋錢‘捐’出來,才積累了一點兒看好戲的‘資本’。”我深有同感。1935年以前,我看戲大抵是向家長伸手要錢買票,或由家長領著同去。有時為了渴望看到一場戲,便把穿不著的衣服偷偷送進當鋪,換取票款,等要穿這身衣服時再把當票交給家長贖出來。為此我多次遭到先母嗬斥。1935年我入育英中學讀書,隻要學期末考個第一名,可免二十五元大洋的學費;第二名則免二十元。我在一學年中因考得好而節省下學費四十五元。這些錢家裏照數給了我,我卻一文不剩地向各家戲院進了貢。當然,我也偶爾有白看戲的時候:當時我的六姨外祖張醉丐老先生是報界前輩,也是一位老戲迷。他看戲一般總有人饋贈“紅票”。有時因場次衝突或有餘票,醉老就讓我沾光。當然也有我軟磨硬泡非請他帶我去看某場好戲不可的時候。戲看得多了,醉老就讓我寫點豆腐塊兒大小的“戲評”,騙到少許稿費便繼續向戲院進貢。有一次楊小樓在哈爾飛戲院演《長阪坡》,醉老讓我去了。回來後向他作簡單彙報,醉老就根據我說的情形寫了一篇劇評,一麵還對我說:“這下子好了,我聽戲也派代表了。人家不知底細還以為張醉丐整天‘泡’在戲園子裏呢!”那一陣子醉老每天要給《小實報》寫打油詩,有一個專欄。有時發稿在即,而詩料尚無著落,我便在一旁湊趣,說點馬路新聞或看戲所見,醉老都細大不捐地予以采納。等稿件發表,醉老便分潤我一點稿酬,並說:“拿去聽戲吧。”記得有一次醉老的詩題為《三出好戲虎豬羊》,就是由我提供的素材。大意是:一個人自詡為譚派票友,並擬彩唱三天,戲碼是《洪羊洞》、《捉放曹》和《碰碑》。其實他一出也不會。到了現場,觀眾並未看見這位“譚派票友”。事後問起,他說:“第一天我扮虎形(舊時演《洪羊洞》‘病房前場’例上虎形,表示楊延昭是白虎星下凡,這虎被八賢王一箭射中);第二天我扮呂伯奢家挨宰的豬;第三天我扮蘇武放牧的那隻‘老羊’。”這個詩料使醉老很高興,發稿後接連帶我看了兩場“楊小樓”。

由於經常買票看戲,所以對30年代各戲班演出所售的票價大體還有點印象。就我親身經曆,最便宜的是“富連成”在廣和樓演日場時所售的票價,前排每張隻賣三角五,加上“娛樂捐”、“慈善捐”(當時每張票都必須附加捐稅),約四角掛零。如富社演夜戲,則票價每張四角,加捐後為四角六分,不論在華樂(一般是星期四、五、六、日),或在哈爾飛(每周一、二固定演出),都是這個數目。中華戲校在吉祥戲院演日夜場,票價與此相同。一般初出茅廬的女演員(當時稱為坤角)每票不過六、七、八角。票價最貴的是梅蘭芳。1932年我隨一位父執在中和園(也許是華樂,我記不清了)看《牢獄鴛鴦》,這是我第一次看梅先生的戲,前排票價已每張二元。程硯秋自巴黎歸國,組秋聲社,每周在中和戲院定期上演,票價每張一元二,加捐後為一元三角六分。馬連良的扶風社也與程同樣票價。高(慶奎)郝(壽臣)同台或楊(小樓)郝同台,票價都在一元以上。其他老生挑班者如言菊朋、王又宸、雷喜福、譚富英等,前排每票不過七、八、九角,最多不超過一元,加捐在外。年末大義務戲則前排每票五元。我看義務戲大都隨先母或舅父同往;如果自己買票,隻能坐後排或樓上了。從1934年秋至1936年暑假,除了上學以外,大部分生涯都是在戲院裏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