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愛看反串戲,孩提時代,隻是為了看熱鬧,尋開心;台上半開玩笑,台下皆大歡喜。年事稍長,乃發現能演反串戲的演員絕大多數並非在開玩笑,而是一本正經地努力把所串演的角色演好;既要讓前台觀眾滿意,又得使後台同行心服。於是我這看戲的也就從中體察演員們究竟有無真才實學,而非隻看熱鬧而已了。
我第一次看反串戲是在哈爾濱東鐵俱樂部,由東鐵同人彩排。當時東鐵票房擁有大量名票。如老生陳遠亭,花旦林鈞甫,皆春陽友會舊人。顧玨孫能兼演青衣、花旦、小生和老生(顧後搭程硯秋班專演小生。程先生在40年代因不屈節於日寇而息影歌壇,顧竟為日特迫害,憂憤交加,病逝於北京),亦為一時梁棟。他如傅雪岑之老旦,蕢丹庭、趙仲三(後改司鼓)、韓誠之之醜,白希董、劉荔孫之花臉,皆各擅勝場。票房中亦請有長期協作的內行,如李妙蘭之青衣和趙喜奎之花臉。這是東鐵票房30年代前後的基本隊伍。這一次反串戲專場約在1930年,當時曾轟動哈爾濱的戲曲界。開場為趙喜奎的《紅桃山》(趙反串武旦,扮張月娥),然後是陳遠亭的《草橋關》(陳反串姚期);壓軸為顧玨孫(反串蕭恩)、趙仲三(反串桂英)的《慶頂珠》(不帶《殺家》,教師爺忘為誰扮);大軸則為《雙搖會》。由韓誠之(大娘)、白希董(二娘)、陳遠亭、顧玨孫(分扮二鄰居)、劉荔孫(扮公子)等合演。其中以陳的姚期最差,依然用老生本嗓,毫無花臉味;顧玨孫的蕭恩最好,因顧本能唱老生,算不上反串。《雙搖會》則純屬玩笑性質。白希董很胖,其塊頭殆介於陳富瑞與袁世海之間。但他演二娘卻一絲不苟,全用花旦身段(白為北京人,在哈爾濱曾與我家毗鄰而居,為先父同事,我稱他為“白大爺”。不幸早卒。其子名曾培,“一二·九”時代與我在育英中學同班)。而韓誠之演大娘,頗似《能仁寺》賽西施,基本上成了彩旦,不算成功。這一專場,是作為《洛陽橋》戲中串戲的形式演出的,故序幕和結尾都按《洛陽橋》的傳統路數,有吊場和尾聲。這種形式現在也罕為人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