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過年時我媽不能在院子裏殺雞宰魚了?
小四大笑,說,見血死不是說兔子看到血會死,是別讓它受傷,掉點兒皮毛沒事兒,如果出血了,一準兒會死。
不知是小四的烏鴉嘴帶來的壞兆頭,還是嫦娥命中噩運,禍闖在了賽虎嘴下。
我嚇唬過賽獅,要它離嫦娥遠一點,可是賽虎卻隻肯聽我弟弟的號令。餓極了,它去搶我給嫦娥加餐的一碗剩飯,這招惹了嫦娥,被嫦娥揚起前腿打在了鼻子上。賽虎哪裏會把嫦娥放在眼裏,一個前撲就把嫦娥咬在嘴裏。等我醒過神來,嫦娥已經趴在那裏直抽搐。
嫦娥的脖子被賽虎咬了個洞,出血了。我抱著它飛奔著去找四蛋爸,他不在廠裏,四蛋說去給他四叔家騸豬了。我再一口氣跑到四蛋四叔家,他們的酒喝得正酣,桌上的主菜是四蛋最喜歡炫耀的菜,辣椒炒豬蛋。
我的焦急對四蛋他爸一點作用不起,他慢悠悠喝完了瓶裏的酒,不耐煩地吃完了盤裏的菜,才噴著酒氣翻看了我懷裏的嫦娥,說:“沒氣了,回去燉了吧。”
其實不用他說我也能感覺到嫦娥死了,開始它在我懷裏還動彈,後來它慢慢耷拉著耳朵,伸直了後腿,身子像是變長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該給嫦娥安排一個怎樣的葬禮,是埋在屋後的泡桐樹下,還是門口路邊的柳樹。但結果是,所有人的意見和四蛋爸一致,要把嫦娥燉了。小四甚至主動請纓由他來剝皮,因為他有經驗。
兔皮被釘在牆上,兔肉在鍋裏燉著,我媽有條不紊地往鍋裏加調料。小四嬉皮笑臉地和我弟弟說話,等待著兔肉出鍋。
所有人都笑意盈盈,除了我。兔肉熱氣騰騰地裝了滿滿一菜盆,我媽給我單獨盛了一大碗,讓弟弟端給我。弟弟端著碗怯怯地看我,不說話,我也不理他。於是他們熱火朝天地吃了起來,邊吃邊討論兔肉和雞肉、豬肉的區別。吃得興起,弟弟吹了聲口哨,一揮手把一塊兔肉扔給了賽虎。兔肉劃了道弧線,“啪”的一聲落在地上。賽虎打量了一下,回頭看了看賽獅,賽獅晃了晃腦袋,看我。賽虎終於忍不住,兩爪摁住兔肉大嚼。
瞥了一眼兔肉,粉紅色,油汪汪的,我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可是想想我那通過嫦娥發家致富的夢想,此刻就毀滅在飯桌上的湯盆裏了,我忽然覺得我的口水和他們的大快朵頤,都是一種罪過。
趴在地上的賽獅本來一直流著口水,輕聲咿呀著盯著賽虎邊看邊流口水,忽然抬頭見我眼淚汪汪的,於是不動了,隻盯著我,對兔肉連看都不再看一眼。
我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