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第一個正式的暑假,來得曾讓我們手足無措。
因為剛開頭就是連續兩天瓢潑大雨,下得滿世界都是水。池塘滿了,門口的溝也滿了,後來漫過公路漲到門檻了。王小好的媳婦在門口洗菜,籃子拎一拎,竟然拎出兩條小鯽魚。可是這和想象中的暑假等於瘋狂打耍完全掛不上號,因為我們出不了門,邁不開步。
大人們一直在床上昏睡,他們應付陰天隻有這一個辦法。晴天晚睡早起勞累慣了,陰天對他們簡直是恩賜,而對我們,就是懲罰了。
語文和數學的暑假作業各一本,加起來比我媽烙的蘿卜餡兒的餅還厚,可是遵從老師必須完成、開學後要檢查的叮囑,兩天就把它完成了,快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終於還是等到天放晴了,早晨睜開眼看到第一縷陽光,就忍不住歡呼著出門。門口的水已經退下去了,世界恢複了本來的樣子。可是我媽睡足了覺,雙眼嚴厲得閃光,訓道:“放假不是讓你瘋玩的,家裏豬、牛、羊、雞、鴨、鵝,少一頓都亂叫,今天起,一天兩籃青草,喂三次牛,然後你愛去哪兒瘋去哪兒瘋!”
提著籃子、拎著割草刀滿腹委屈地出門,才發現大家的遭遇大同小異,誰家沒有豬馬牛羊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病相憐。
從此,暑假有了一個固定的程序。早晨不能貪睡,趁著太陽還沒出來時的陰涼,下地割一籃青草。雖然露水撩得褲腿濕漉漉的,可回家了能像功臣一樣放開肚皮飽吃一頓。然後,挑個樹蔭,大家夥就下棋、打牌、遊戲,瘋得不亦樂乎。要是貪個懶覺,那上午的陽光雖然算不上毒,可也夠熱,你卻隻能聽樹蔭下別人的笑聲一片,這種煎熬比什麼都難受。
中午,呃——中午可是泡在池塘裏的啊。
紮猛子比賽、拚泳姿比速度,跳水的花樣,不分出個你輸我贏,是斷不能散夥的。如果運氣好的話,還能順手捉兩條魚,那午飯可就稱得上豐盛了。
午飯後大人們照例要補個午覺,我們不用,老地方——池塘裏見。你帶兩個甜瓜,我帶幾個番茄,膽子大的從別人家地裏偷個西瓜,往淤泥裏一按,等玩累了,西瓜也涼透了。幾拳下去,鮮紅的瓤烏黑的籽,見者有份兒。
心滿意足到夕陽西下,大家才趕緊幹正事——還有一籃青草要割呢,家裏的老牛可不是好惹的,少一口都噴鼻子、瞪眼、揮牛角的。
天擦黑時,每個人肩上都是小山一樣的青草籃,腳步踉蹌。回到家連咕咕叫的肚子都顧不上,趕緊一個整理青草,一個掀起鍘刀,嚓嚓一陣,青草鍘碎,淘洗幹淨,讓焦急的老牛趕緊填肚子。
再到池塘裏洗幹淨自己,我媽已經喊著吃晚飯了。晚上睡在露天的場地上嬉戲、打鬧、數星星,自然是另一番歡樂。
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第二天,還是會如此。可是第二天好消息來了,《西遊記》又要重播啦!
這是第幾遍了?誰也不敢確定。盡管情節、妖怪出場的順序、對白都一清二楚,但每個人都雙眼發亮追著看。隻是時間不湊巧,這輪重播是下午的五點,那會兒天氣開始陰涼,正是下地割草的時候,時間撞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