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與戰爭目標(2 / 3)

甚至當戰爭是徹底的戰爭,完全是敵對情緒不受約束的發泄時,也必須這樣看問題。因為所有那些作為戰爭基礎的因素和決定戰爭主要方向的因素,如我們在第一篇第一章中所列舉的那樣,自己的兵力、敵人的兵力、雙方的同盟者、雙方的人民和政府的特點等,不是都帶有政治的性質嗎?它們不是同整個政治交往緊密結合而不可分割嗎?同時,現實戰爭並不像戰爭的概念所規定的那樣是一種極端的努力,而是一種矛盾的不徹底的東西。這樣的戰爭是不可能服從其本身的規律的,它隻是另一個整體的一部分,而這個整體就是政治。由此,隻能得出我們前麵的結論。

政治在使用戰爭時,總是偏離那些從戰爭性質中推論出的嚴密結論,很少考慮到最終的可能性,而隻是以最直接的可能性作為依據。如果整個行動出現了大量無法預知的情況,以至於變成了一種賭博,那麼,每個政府就都想在這場賭博中,用機智和敏銳贏得勝利。

這樣一來,政治就把戰爭這個摧毀一切的要素變成一種單純的工具,把要用雙手和全身力氣才能舉起作致命一擊的可怕的戰刀,變成一把輕便的利劍,有時甚至變成比賽用劍,政治用這把劍交替地進行衝刺、虛刺和防刺。

於是,戰爭使天性膽怯的人所陷入的矛盾得到自行解決,如果這可以算做是一種解決的話。

戰爭從屬於政治,那麼戰爭就會帶有政治的特性。政治越是強硬,戰爭也就越波瀾壯闊,甚至可能達到其絕對形態的高度。

因此,當我們這樣看待戰爭時,不但沒有必要忽視這種具有絕對形態的戰爭,而且還應該經常不斷地考慮到它。

隻有根據這樣的看法,戰爭才又成為一個統一體;隻有堅持這樣的看法,才能把所有戰爭視為同一類的事物;而且隻有這樣,在判斷時才能有一個正確而恰當的立足點和觀點,而這種立足點是我們製定和評價大的作戰計劃時所應當依據的。

當然,政治因素並不能深入到戰爭的每一個細節中去,部署騎兵哨和派遣巡邏哨是不需要政治因素的。但是,政治因素對製定整個戰爭計劃和戰局計劃,甚至對製定會戰計劃,卻是不可缺少的。

在生活中,最重要的莫過於準確地找出理解和判斷事物所必須依據的觀點,並且堅持這一觀點。因為隻有從一個觀點出發,我們對大量的現象才能有統一的理解,而且也隻有觀點的統一,才不至於陷入矛盾之中。

既然製定戰爭計劃時不能有兩個或更多的觀察事物的觀點,例如一會兒根據士兵的觀點,一會兒根據行政長官的觀點,一會兒根據政治家的觀點等等,這時就有了一個問題:其他一切所必須服從的是否必然是政治呢?

我們探討問題的前提條件是:政治本身集中和協調政府的一切利益,也集中和協調個人的一切利益,以及通過哲學思考所能得到的一切其他利益。因為政治本身不是別的,對其他國家而言,它無非是這一切利益的代表。至於政治有時會具有錯誤的方向,為統治者的野心、私利和虛榮服務,這不是本章所要討論的問題,因為軍事藝術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作為政治的導師。在這裏,我們隻能把政治看做是整個社會一切利益的代表。

現在的問題僅僅在於:在製定戰爭計劃時,是政治觀點讓位於純粹的軍事觀點(假設這種觀點是可以想象的話),即政治觀點完全消失或從屬於純粹的軍事觀點,還是政治觀點仍然是主導,而軍事觀點應該從屬於它。

隻有在戰爭是單純由敵對情緒引起你死我活的鬥爭的情況下,才可以設想政治觀點會隨著戰爭的爆發而消失。然而,正像我們上麵說過的那樣,現實戰爭無非是政治本身的表現。使政治觀點從屬於軍事觀點,那是荒謬的,因為戰爭是由政治引發的。政治是頭腦,戰爭隻不過是工具,不可能是相反的情況。因此,隻能是軍事觀點從屬於政治觀點。

如果考慮到現實戰爭的性質,回憶本篇第三章已經講過的,要認識從政治因素和政治關係中產生的戰爭,首先要依據其特點和主要輪廓的可能性,那麼,在大多數情況下都必須把戰爭看做是一個各個部分不能分離的有機整體。也就是說,各個部分的活動都必須彙集到整體中去,並從整體這個觀點出發。這樣,我們就會完全確信和明白,確定戰爭主要路線和指導戰爭的最高觀點不能是別的,隻能是政治觀點。

從這一觀點出發而製定的戰爭計劃就會像一個鑄件那樣完整,對它的理解和評價就更容易和合乎情理,它的說服力就更強了,它所依據的理由就更充分,曆史也就更容易理解了。

從這一觀點出發,政治利益和軍事利益之間的衝突至少不再是由事物的性質引起的。如果出現了這種衝突,也隻能是由於人的認識能力不完善所造成的。如果政治向戰爭提出戰爭所不能實現的要求,那麼這就違背了政治應該了解它所要使用的工具這一前提,也就是違背了一個符合事物性質的不可缺少的前提條件。如果政治能夠正確地判斷戰爭事件的進程,那麼,確定同戰爭目標相適應的戰爭事件以及戰爭事件的方向,就完全是而且隻能是政治的功能。

簡而言之,軍事藝術在它最高的領域內轉化成了政治,當然這種政治不是通過外交文書,而是通過打仗進行的政治。

根據這一觀點,人們不可以對一個大規模的戰爭事件或它的計劃進行純軍事的評價,這樣做甚至是有害的。在製定戰爭計劃時向軍方谘詢,像有些政府常做的那樣,讓軍方從純軍事觀點來進行判斷,那確實是荒謬的。而有些理論家要求把現有的戰爭物資交給統帥,讓統帥根據戰爭物資製定一個純軍事的戰爭計劃或戰局計劃,那就更荒謬了。一般的經驗告訴我們,盡管今天的戰爭變得非常複雜,而且有了很大的發展,但是,戰爭的主要輪廓仍然始終是由政府來決定的。用專業術語來說,就是隻是由政治當局,而不是由軍事當局來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