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德島宣言”(1 / 2)

到日本去的中國團體,很少有去過德島的,這是四國東南角上的一個小地方。我這次去之前,對它一無所知,我有個朋友祖籍是那裏,但她也多年沒有去過了。我問她德島的特點是什麼?她說那是個偏僻地方,曆史上出海盜,近代出海軍軍官。她甚至說她的祖先很可能就是海盜。

幹什麼朋友們安排我到海盜的家鄉去呢?

從大阪到德島要乘飛機,乘雙引擎螺旋槳小飛機。德島的飛機場也與成田、羽田等大機場截然不同,像是個農村的小機場,但在這個機場上,我卻看到了在別的機場上從未見過的東西——大字書寫的“德島宣言”:

“我們努力保護大自然賜與我們的美好、富饒的生活環境!

我們宣言要保持人與自然的和諧關係。

我們宣言要繼承祖先傳留下來的優良傳統……”

看來,除去優良傳統一條外,都和海盜或是海軍關係不大了。歡迎的人群裏有兩名中國留學生。我婉轉地問他們:“這裏的民風是否比較剽悍呢?”

他們說:“沒有發現!隻感到格外的熱誠友好。比如說,這裏總共隻有我們兩個留學生,他們卻成立一個人員從多的中國留學生保護委員會。”

我問:“那麼宣言上說的優良傳統指什麼?”

他們說:“民間藝術,民間風俗,在急驟走向現代化的浪潮中,日本許多地方,把原來的傳統文化丟棄了,德島人有鑒於此,所以發表了一個宣言,並且成立了一些組織。”

我想起那個朋友說的“偏僻所在”幾個字。就說:“是不是德島走向現代化的路子比別處要慢一點呢?”

留學生說:“日本人中有這個看法,但依我們看,也夠現代化了。”

德島宣言的威力,我們一出機場就感到了。開始我隻感到有些異樣,卻弄不清在哪一點上與其它城市郊區有區別。若說綠化,整個日本都在綠化上下了功夫的,煙囪是沒有見到,但沒有工廠的地區別處也見過。後來我才琢磨出一絲奧妙來,就是它的“野趣,”!它全身披了綠裝,卻不見人工痕跡,草木任它滋長,岩石任它裸露,青山綠水,自然成趣,看來一片天然,其實是費盡心思才保存甚至是恢複成這模樣的。

德島宣言上印著一個圖案,是藍地上一個白螺紋,開始我們誰也認不出它是什麼,到了大毛島的海岬上,這才恍然覺悟出,那是畫的漩渦。

大毛島的這個尖端,稱作“鳴門”。“鳴門觀潮”,是此地一大奇觀。很像中國的錢塘觀潮。所不同者,錢塘江入海口寬闊平坦,海潮來時平鋪直入,猶如萬馬齊奔;鳴門卻是另一番景象。這裏是內海與太平洋連接的“寶瓶口”就在瓶口稍往裏一點兒,迎麵挺立起個影壁似的淡路島,一下把水路一截為二。靠鳴門一側,隻有一千三百米寬。大潮來時,太平洋的洪流巨浪,奔騰咆哮著,以一米五的落差,時速二十公裏的速度,猛然湧進這狹窄的水道,頓時就激成無數大小漩渦,最大的漩渦中心直徑可達二十米以上,放眼看去,碧浪白花,有聲有色,蔚為奇觀。你會覺得這地方除去叫“鳴門”,再也難找出更合適的名稱。隻可惜我們去時,正下大雨,海上白茫茫雨蒙蒙,看不大清。可聽起來那氣勢是夠壯偉的。岸邊立著幾架大型望遠鏡,投入一枚硬幣,可以把望遠鏡扳平,遙望對岸的私歌山。杜鵬程同誌投入一枚硬幣,看了片刻擺手喊我來看,等我走到,硬幣的時限功能已完,望遠鏡又把頭低了下來。既不願打擾主人,又無處兌換硬幣,隻好望洋興歎,可是老杜同誌說,從鏡子裏看也是白茫茫一片沒啥可遺憾的。

離開鳴門,順路去拜訪文樂藝術家大江已之助先生。文樂就是木偶戲,大江先生是雕刻木偶的專家。

大江氏的工作間臨街,很狹窄,隻有他一個人在內。雖然隻一個人,看來絕不寂寞,屋裏上下左右,掛滿堆滿各種人頭,有日本的、中國的、歐洲的。男女老少,人神畜妖,喜怒哀樂,仿佛大千世界,眾生幻相全被他攝來集中於鬥室了。他放下手中工作起來迎接我們,指著桌上一張設計圖說:“我正為中日友好效力,這是西遊記裏豬八戒的造型!”

大江氏以製造文樂人形著名,已曆四代。已之助先生也已年過古稀。他寫過關於木偶戲的著作,別人也寫過關於他的著作。他的作品,隻用栩栩如生四字形容,遠遠不夠。有個性、有情緒、有一種超自然的魅力。他身旁立著一個小姑娘人形,是個失去了父母的孤兒角色。一看那幼稚的臉上淒苦神情,就使人心酸,待她兩隻眼皮一合,舉起袖子擦淚,整個形體隨之作出悲慟形象時,真忍不住要陪她落淚。還有個類似畫皮的角色。妖媚照人的一個少婦,轉眼間眼睛睜作銅鈴,櫻唇咧成血盆大口,額頭上伸出兩隻角來,連眉毛也變成豎起來的兩條黑杠;那猙獰之相,使得全屋都陰森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