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張愛玲(1 / 2)

張愛玲在上海“紅得發紫”那年代,狗仔隊尚未誕生,否則我們臨水照花的閨女作家,跟胡蘭成相處的時候,時刻都有被“踢爆”的可能。1952年她拿了香港大學給她的複學證明書離滬抵港,靠翻譯美國文學作品為生。較為五十年代港人熟悉的作家,不外是俊人、傑克、平可和“千麵小生”高雄。香港人有過“傾城”之痛,當然也熱熱烈烈地戀愛過,但有機會讀過張愛玲風魅上海一時的《傾城之戀》的,想萬中無一。

這也好,可以讓她冷清清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那時候有緣“識荊”的是宋淇先生夫婦。宋先生“到底是上海人”,書香世家,移居香港前早就讀過她的小說,是她的“粉絲”。五十年代宋先生在香港國際電懋影業公司工作,負責審查劇本。因工作的關係,認識不少當時的“豔星”,其中最“豔”的那位是他在《私語張愛玲》一文稱為“紅得發紫的天王巨星”李麗華。她“到底”也是一個上海人。

天王巨星知道宋淇跟張愛玲相熟,央他介紹見一次麵,因為“她聽說愛玲性情孤僻,絕不見生客”,因此托他安排。好不容易約定了時間在宋家見麵。“那天下午,李麗華特地從九龍過海來我家,打扮得非常漂亮,說話也特別斯文,等了相當久,愛玲才施施然而來。她患深度近視,又不肯戴眼鏡,相信李麗華在她眼中隻不過是一片華麗的光影。坐了沒多久愛玲托詞有事,連我們特備的茶點都沒吃就先行告退了。”

張愛玲在天王“豔”星麵前,一點也不驚豔,為文人爭光,好嘢!好嘢!怪不得胡蘭成有此名言:“就是最豪華的人,在張愛玲麵前也會感到威脅,看出自己的寒磣。”張愛玲雖然沒有跟李麗華久談,印象卻深刻。第二天跟宋淇夫婦見麵時,說到李麗華在她心中“漸漸變成立體了。好像一朵花,簡直活色生香。以前隻是圖畫中的美人兒,還沒有這麼有意思”。

後來宋先生跟李麗華弟弟聊天,告訴他這番話。李先生搖搖頭說張愛玲可以欺其方。“究竟是書呆子!”他對宋淇說:“她要是看見我姐姐早上剛起床時的清水麵孔,就不會這麼說了。”能給我們這樣側寫張愛玲私人生活的人不多。她弟弟子靜和姑姑當然可以,但也隻限於她在上海成長的階段。她在香港生活短短的兩三年,有資格說話的,大概也隻有宋氏夫婦。到美國後,她跟夏誌清教授往來的時間最長。這裏說“往來”,也僅限於書信。夏先生三十年來跟她坐下來談的機會,我想反而不及宋氏夫婦在一兩年內那麼多。夏誌清跟張愛玲書信往來,積下一百五十多封。夏先生最近來信說,這些信件已給南加州大學圖書館收買了。

這些信件,台灣《聯合文學》全部整理出單行本後,將會是張愛玲研究一大寶藏。除幫助我們了解“側麵”的張愛玲外,還可以借此解開她作品中一些真真假假的問題。受過西方文學批評訓練的人,都曉得在月旦作品時,不應把作家的生平跟小說家言混為一談。曹七巧也好、小艾也好,都不跟張愛玲拉上風馬牛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