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房屋圖樣、房間大小、窗戶安設、甚至牆上的模製件,小約翰緊緊掌握他需要的理想:“造得外表上簡單,使來訪他父親的朋友,無論其出身環境如何寒微,都得到一個簡單樸素、賓至如歸的印象,又使欣賞精細設計和熟習美麗陳設的客人會說一句‘何等高雅’”。
老洛克菲勒一方麵甘願讓兒子和建築師一起進行房屋本身的營建,一方麵卻不能抗拒自己插手住宅的美化工作。有如他在《漫憶》中懷著顯然的愉快所描寫的:“問題是該在波坎鐵柯山的哪個地方安設新住宅……我以為我有有利條件,了解這裏的寸土尺地,所有老的大樹都是我的私人朋友,而且由於我完全熟悉任何特定的一點,我已經研究過它們成百次;在這位風景建築大師定下計劃,打好一排標樁之後,我就問一聲我可否知道在這件工作上我能幹些什麼。”
“幾天之後我做出一個計劃,設計讓驅車上山的道路正處於眺望動人景色的最好角度,在盡頭的地方最後看得見統領全局的河流、山丘、雲彩和一片平疇;在這些地點我打下標樁,表明我提議道路應該鋪修在哪裏,最後,住宅的確切地點應該在哪裏。”
“全麵檢查一次,‘我說,’再決定哪一項計劃最好。當這位真正的權威接受我那些建議,認為對景色來說我指出了最可取的地點,並同意建屋地址時,這是我驕傲的時刻。我閑暇時設計過無法計算裏程的道路,直到精疲力盡為止。”
最後計劃一經製訂並獲得批準,直到他和妻子能遷入完工的住宅,老洛克菲勒就不走近工地。他久已堅信要授權予人,找到合適的人辦事,隨後讓那個人按他的方法行事。小約翰從不離開這項工程,阿比則幫他選擇家具、帷幕、銀器和餐具。
新宅造在俯瞰哈得遜河50英裏景色的基庫伊特山寬闊的山頂上。向北,雙目能遠接“西點”軍校;向南當年能看見紐約市內的“勝家大樓”和舊的“大都會高樓”。後來當然是那些摩天大樓奔來眼底,其中包括洛克菲勒中心的美國無線電公司大廈。可是這些景色洛克菲勒一家僅僅在晴朗的日子才望得見。
住宅是用就地采掘的風雨斑駁的石頭和舊石牆的石頭築成的。在用膠泥粘合之前,每塊石頭的形狀和顏色都經過細心挑選,鋪壘成種種式樣。巨大的屋頂用的是綠色石板,和樹頂混成一體,但在哈得遜河的紐澤西彼岸,敏銳的眼睛仍然辨別得清。
色澤斑駁的石頭使這座住宅甚至在竣工之日就顯得經曆過時代的侵蝕。喬木、灌木、草坪和地形看起來宛然是天造地設的,就像你今天所看見的一樣。隻有對洛克菲勒家屬有特殊了解或者也許可以說有直覺的人,才知道真實情況:樹木是從一處移栽到另一處的;各處以保留下來的牆壁頂住成千噸的填土,用來改善自然;現在還每年用60噸肥料使200英畝修剪過的草坪顯得青碧;老洛克菲勒活著時,雇有300上下的人手在場地幹活,還有100多人全時間地替他的孫輩和曾孫輩照料場地。但這是老洛克菲勒和小洛克菲勒所要的方式。老先生要樸素;小先生要素和完美。小約翰一生對細微末節一絲不苟。經過“最後五分鍾的努力才算數”,若幹年以後他對他的五個兒子說。他本人始終在表麵上看來是次要的細節上下功夫,達到他向自己提出的要求。他在這所家屬住宅上花費時間和精力是他的工作方法的一個極好例證。他一方麵不吝嗇努力和金錢,另一方麵卻不想讓努力和金錢表露出來。除非客人停下來仔細瞧一瞧,想一想看到的事物,他多半不會注意到使整個效果令人悅目的部分。雖然施工時他的兒子一個還沒有生下地,他們可是生活其中並且畢生知道這一最後成果。“不誇耀的豪華”是對這一最後成果最普通的描述。什麼也不明顯突出;樹木和地形、房屋和山勢、中國磁器和19世紀的畫幅,一切交融成趣。按照設計,幾乎每樣東西都顯得比實際的小一些。
莊園的入口掩隱在波坎鐵柯山一條小的橫道中,除非有人指點你朝那裏看,你很難找到這個入口。從十英尺高的大門後,有一條狹長的路通向幾扇熟鐵做成的大門,這些大門裝飾著氧化銅製成的樹葉,高達八英尺,聳立在主宅的正麵,其手工之精美使住在莊園上的老一輩人回想起老先生的時代。他們記得一度生鏽的原來的大門由小先生換成樸素的、較小的銅門,這些銅門依次又由納爾遜先生換掉。他查到了原來那位工匠的孫子,能按祖父時代同樣的圖樣重做新門。
在那些大門外邊的平台上是“大洋噴池”,那是造在底座上的直徑32英尺的一個大圓池。從噴水泉那裏走過寬闊的步行道就是那所主宅。顯得很小,隻有40多英尺寬,是用微帶褐色的灰色石頭蓋成的三層樓,由於屋頂是坡形的大石板瓦,看起來很矮。進深近90英尺,但是從正麵的入口既看不到主宅的深度,也看不到宅子後麵和西麵寬闊的台階和精心經營的玫瑰園。這也是洛克菲勒的設計:不使人一目了然。
正麵的台階上隻有一座大理石雕刻的少女像,苗條,美麗,四英尺高,難以說它是古老的還是現代的。人們不見得能識別這座簡單的雕像。這是小洛克菲勒生平雕刻之一,一尊6世紀的中國菩薩,一位佛門新弟子的雕像。他母親選中的這件珍品,曾經在西五十四街城市住宅的前廳裏陳設過幾年,很久以前納爾遜曾經請她列入遺囑把它留給他。
對居住者來說,宅子裏最重要的房間是前廳左首的第一間,靠牆有一個用深色櫟木鑲板護牆的書室,兼“辦公室”,用17世紀後期式樣簡單而堅實的家具布置成威廉和瑪利時期的格局。
前廳右首是他母親和祖母的精致的休憩室,布置成18世紀格局,這是洛克菲勒一家在所有住宅中最稱心的安排:前廳左首的一間是“父親辦公室”,那裏是每周發賞判罰、全家集合作早禱的所在;右首的一間是“母親休憩室”,那裏是孩子們能在喝茶時找到牛奶和甜餅的所在。
住宅正中心的音樂室,由於伸過二樓的圓頂使這間屋子顯得像沒有天花板似的,看起來比它的實際麵積還大得多。抬頭仰望,目光高度幾達30英尺。在洛克菲勒時代,唱聖詩是家庭生活的一個整體部分,當年有一台風琴雄居全室,琴管掩蓋著大半片牆。可是風琴後來換成大鋼琴,隻占據長沙發椅、套椅和餐具櫃中間的一小塊地方。
音樂室過去,沿西邊是餐廳和客廳,中間隔著一間尺寸比它們小一半的凹形起居室,這三間房都裝飾成18世紀英國式的格局。
樓上兩層有11間主人的臥室和10間仆役室。主層下麵是地層和地下層,其中第一層充作一些雜物室和一個飯店規模的廚房,鋪砌著白瓷磚,安裝著兩個大煤氣灶、一些冷藏室和冷藏箱,全有古老風味。燒好的菜肴用電動送菜升降機送到主層的備餐室,然後在那裏裝在祖傳的餐具裏,送給全家和客人食用。
住宅四麵都是梯台,通向從各方麵一路往山坡下斜下去的美麗草坪,盡頭是樹林,因此,站在任何一麵的梯台上都感覺不到有邊界。最開闊的一個梯台,比其他的寬一倍,用來眺望哈得遜景色。
這所住宅和莊園裝修得十分舒適。小洛克菲勒以及後來的納爾遜多年來所作的更改,按照一個傑出的、考慮周到的設計,改進了一些細微末節。原來的營造和風景布置花費了七個年頭,老洛克菲勒能遷入新居時已是1909年。他對此很高興。那時,公眾對於作為全國最富的人和世界上最大壟斷企業的頭頭老約翰·戴·洛克菲勒的好奇心已達到頂高峰。他在公眾視野之外替自己營建的是什麼樣的高樓大院·在那個爆炸性的新聞工作時代,一些報章盡登載推測的故事。洛克菲勒家在興建期間,而且作為一個總的原則,在完工多年之後,不讓輿論界人士進他們的家門。然而,當住宅最初完工時,在全家以及建築師、營造人員、風景布置師和裝飾師感到一片歡騰之際,洛克菲勒先生卻邀請《美麗家園》的編輯去參觀這所住宅。他獲得的印象令人覺得有趣,不是因為這位雜誌編輯對這所住宅有什麼感想,倒是因為那個時代興建住宅的標準。他說:
以往20年間興建住宅的人9/10都對自己說,‘我們花不起這筆或那筆費用——我們不是洛克菲勒家,我們必須減少開支。’因此有住宅的人9/10都有興趣,要知道約翰·戴·洛克菲勒先生替自己修建的是什麼樣的住宅。但當他們看到隨同本文一起刊登的那些住宅照片,讀到對這個地方的描寫時,將會產生一種驚奇的好奇心。美國公眾認為洛克菲勒究竟應該蓋什麼樣的住宅,我不得而知,可是許多人將因他所料想的事物與現實不符而為之失望。對料想這所住宅是克裏薩斯宮殿的人來說,這所住宅將是一次失敗;沒有斑岩的圓柱,沒有精心製作的法蘭西裝飾。事實上這所住宅全然不是宮殿。不過是你、我或任何其他神誌正常的人想要修建的那種鄉村住所,假如我們有必要的情趣和金錢。
“設計這所住宅是為了舒適而不是擺闊,依此而論,它是成功的。除了舒適以外,還有美國百萬富翁家裏往往沒有的特點:優雅和含蓄。”
實際上,洛克菲勒家父子二人都因削減營建住宅的開支而大傷腦筋。小約翰有些省錢的作法結果並不好。發現原來三層樓上的客房太小太暗。還認為住宅的入口一邊沒有充分的視野。父親特別反對送貨時送貨入口處的吵鬧聲音。因此作重大更改的時候,老洛克菲勒就搬出主宅。這所住宅蓋到第二層,添蓋了全麵積的第三層和兩邊陡斜的第四層,完全用色調相稱、風雨駁雜的石頭。隨後用馬拉車運來成千上萬噸泥土使宅子的入口延伸出500英尺左右。築起一堵大擋牆頂住填充的泥土。為了克服送貨入口的吵鬧聲,花去大筆費用鑽通了一條大約500英尺的隧道,使東西能從地下運到超級地下室,而上麵幾層聽不見令人討厭的聲音。
重建過的住宅準備好再度住人,老約翰·戴·洛克菲勒又遷進去住時是在1913年。
從1902年開工到房屋最後落成,占去了洛克菲勒父子倆的許多時間。有越來越多的慈善事業、有各種各樣的法庭鬥爭,這些鬥爭由於美國最高法院1911年的決定而達到高峰,最高法院判定洛克菲勒興辦的標準石油公司是違反反托拉斯法案的托拉斯事業,必須使它解散為它的一個個組成部分。小約翰和他的妻子阿比在基庫伊特山工作期間已遷住這一新居。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阿比是1903年出生的,約翰第三在三年之後來到人世,納爾遜生於1908年,勞倫斯生於1910年,溫斯洛普生於1912年,戴維生於1915年,比波坎鐵柯山住宅的完工日期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