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3)

斌文一直在吃藥,卻是一直不見效果。

相裏彥章說,斌武也不小啦,在斌武身上做文章吧。

霍把式老兩口積極行動起來,四處托人給斌武說媒。

斌武卻是一頭強驢,任憑誰家女子都不見。問他究竟要怎麼樣?他隻有一句話:“不要你們管!”

“不要老子管,誰還能管你!”霍把式氣得跳腳大罵。

斌武的脾氣卻比他還大,被罵急了,揮著個羊鞭到處甩,舉著個羊鏟滿院子亂捅。

他這究竟是要幹什麼、要幹什麼嗎?

霍把式的老伴俏孥兒知道斌武聽他嫂子桃花的話,就吩咐桃花問問斌武的心思。

桃花對婆婆說,不用問了,她知道斌武心裏的小九九,斌武是看中上白彪嶺錢福順家的三女兒月圓了。

婆婆說,月圓那女子的確是不賴,可這不是個與咱家有緣的婚姻,早就告過斌武,這不行不行,他怎還是死牛咬不爛!

桃花不知道該怎樣對答婆婆的話,婆婆卻說隻顧問問斌武,如果真是這樣就好好勸勸他。

桃花點頭應允。

隔兩天,桃花向婆婆回話說,斌武一口咬定除非上白彪嶺的月圓,誰也不要!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苦口婆心地勸了半天,他連半句鬆口的話也沒有。

對於霍把式老兩口來說這真是個天大的難題。

正是蔬菜成熟的季節,霍把式和俏孥兒提了兩籃子院子裏摘的新鮮蔬菜雙雙來到相裏彥章家。

俏孥兒和相裏彥章的老伴在裏間商量,霍把式則和相裏彥章在外間談話,內容隻有一個:為斌武去上白彪嶺錢家提親。

相裏彥章認為,霍家和錢家攀親,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霍把式都快給相裏彥章下跪了,說:“就算是死馬當活馬醫,你也得給我老霍家把這親提了,下白彪嶺除了你,誰還能跨過錢福順家的門檻子?”

相裏彥章和錢福順有些老交情,但相裏彥章從骨子裏看不起錢福順這種人,尤其厭惡這種人的所作所為。錢福順帶人打砸龍天廟的時候,正是相裏彥章在下白彪嶺擔任支書期間。他是懂得這座廟宇的價值的,可當時的形勢就是那麼個形勢,他也沒有能力阻止。隻是眼睜睜看著這樣一座廟宇變成廢墟,雖然痛心疾首,卻是無可奈何。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暗自告誡自己,決不能和錢福順這種人打交道。此後,多少年過去了,相裏彥章偶爾見了錢福順,隻是客氣地打個招呼,並不多說什麼;遇上有人在他麵前說起錢福順,他也隻是在心裏做個評價,也不說出口來。錢福順這種人不值得他說,他認為說錢福順等於是浪費唾沫。現在,霍把式卻要讓他去錢福順家提親,這簡直就是強人所難。

霍把式不太清楚錢福順在相裏彥章心目中是個怎樣的齷齪形象,卻是固執地認為錢福順再怎麼霸道,也是要給相裏彥章些麵子的。也是因為這一點,所以他才來求相裏彥章。但是,相裏彥章更清楚的是錢福順一貫為人處世的態度,讓他去提親,不過就是跑跑腿,這個能夠做到;他所以不答應去做,除了不願意和錢福順這種人打交道這個原因,更因為他覺得這樁婚姻根本就是不可能成的事情。成不了也倒罷了,怕就怕這錢福順不給麵子,讓他進門容易出門難!要命的是,這婚姻大事也不是給不給麵子就能成的呀!

霍把式說:“二斌和他家孥子早就好上了,倆孩兒也對勁兒,你看他們倆一人手上戴一個山桃鏈鏈,那都是二斌編的咧,二斌舍不得給人,卻給了那孥子。那就是個定情物咧,你說不是?咱這就是成人之美,也不是硬往一搭裏捏,你怎就不能去給提提這門親?”

相裏彥章說:“我知道,我知道得比你還早,今年十五的時候,孩兒們還去請燈來,請的又是紅綠色的燈。可這事情能由得了孩兒們,錢福順那貨色難鬥打咧!”

霍把式說:“驢不喝水強按頭,他再怎麼難鬥打也鬥打不過你咧。”

相裏彥章苦笑:“鬥不過我?鬥不過,不還是在我手裏把龍天廟砸了?唉,想起這事情,我這心裏就不舒坦!”

霍把式:“過去多少年的事了,你就不用再提那了,誰年輕的時候還沒兩天張狂?現在,人家也是多年的村幹部了,或許這想的和做的就不一樣了。”

相裏彥章:“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狗改不了吃屎!”

霍把式:“你去給咱跑跑吧,沒準兒還一說就成咧。”

相裏彥章:“想得美!”

霍把式:“你不害我霍繼業恓惶?哥哥長哥哥短喚了你這些年了,你就忍心讓我家當個騾子家呀!”

相裏彥章仍然很為難,說:“哎呀,你這是打的鴨子上架咧,我說不行,你還偏要牛頭八怪地說行。”

霍把式說:“你就沒去,怎能斷定說不行?你去了,把這事情挑明了,看看他錢家是怎說咧嘛!”

相裏彥章說:“咱惹不起上白彪嶺,咱能躲得起嘛;你倒躲也不躲了,知道是個兩頭尖的棗核,卻偏要往喉嚨裏咽。”

“能躲我霍繼業還不躲?可我現在是躲不開了呀!我家這二齷齪你又不是不知道,寧折不圪溜(彎曲)。咱就當是去他錢家試驗咧,試試再說行不行。”

看霍把式這般求爺爺告奶奶的樣子,相裏彥章為難了半天,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他說:“你要試驗,也不能讓我當犧牲品嘛!我看這樣吧,你不是和昌寧鎮開虹鱒魚場的老周慣熟?老周是錢福順的大親家,讓老周去提親、去做這個試驗,我看錢福順是會給麵子的,起碼不能把他親家掃地出門的吧。”

一說老周,霍把式就一口否定:“讓老周去?你知道老周是個甚貨色,早幾年就是他賣給斌文‘一順順’鞋來,害得人們說我斌文‘怎也合適’,讓他去提親?那是靠小姨子養孩兒、靠屁吹火,不頂事、不頂事!”

“輸嘍錢拾狗糞,甚是甚,”相裏彥章說,“他們畢竟是親家,親家和親家之間好說話。”

“好說話?這是你這樣認為咧。我清楚老周,老周早給錢福順整治得放屁還要尋個沒人處,”霍把式說,“他好說話還不如你會說話起作用。我就求你啦,你是應承也得應承,不應承也得應承。我霍繼業這樣說話就和給你跪下一樣啦,你還要我磕頭?”

話說到這份上,相裏彥章被霍把式逼到了左右為難的境地。這時候,他的老伴和俏孥兒雙雙從裏間出來。也不知道,這俏孥兒是用怎樣的花言巧語說動相裏彥章的老伴的。相裏彥章的老伴對相裏彥章說:“為了孩兒們的好事情,跑一趟吧,成與不成,盡到心再說。沒準兒,這樁好事還就真成了咧,咱吃他二斌子媽大蒸的石鎖子大的媒人饅頭。”

媒人饅頭是婚事成了之後,男方、女方為感謝媒人而送給媒人的白麵饅頭。

相裏彥章說:“還吃媒人饅頭咧?我看不吃錢家的閉門羹就不賴啦!”

相裏彥章的老伴說:“我和你一齊去。要吃閉門羹,咱一起吃。你不用怕丟麵子,你的麵子值錢,我們的麵子也不是爛紙呀!說到底不就是為了成人之美,他錢家也不是甚高門大戶,不至於就把咱們掃地出門吧?”

相裏彥章聽著老伴說話,卻瞅著俏孥兒笑了:“俏孥兒你厲害啊,一張巧嘴嘴活說溜道,把我老婆家也給拉下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