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3)

這樣的感覺美妙極了。

霍把式這邊正熱鬧著、美妙著。卻聽頭頂有個聲音陰陽怪氣地問:“喂、喂、喂,這醋溜膏子裏沒摻假吧?”

霍把式聽不得這般刺耳的話,一抬頭,一瞪眼,卻看清了說話者竟然是上白彪嶺的錢福順支書。霍把式趕忙換了副笑臉:“哎喲,是錢支書駕到了呀。嗬嗬嗬,錢支書怎跑到戲台上去了,快不用說這玩笑話,我霍繼業的東西一向是貨真價實,甚時候摻過假?你下台來吧、下來吧,來來,你弄上些回去吃,不收你一分錢的。”

錢福順蹲在戲台口:“甚球的話,你敢要祖爺下台?祖爺們當了二三十年村幹部了,你說下台就能下台?”

霍把式保持著溫和的態度,說:“哎呀,不是那意思,不是那意思。咱們誰和誰咧,這樣吧,你就在台上,我給你送上去吧。”

錢福順一擺手:“祖爺不稀罕這黏黏糊糊的東西,還怕打了牙、傷了胃咧。”

霍把式聽錢福順一口一個“祖爺”地說話,心裏早已窩了火兒,但想到斌武和月圓的事情,他還是壓著火兒說話:“沒事的、沒事的,不打牙,更不傷胃,強身健體咧。”

錢福順的臉色卻陰沉下來,他表現得很不耐煩地說道:“去去去,沒啦那大閑工夫和你說這些焉球沒蛋的話。我隻警告你,看管好你家那不要臉的二斌子,少勾引我家三孥子!再敢往我上白彪嶺跑,操心我把他的肉腦袋打成篩子!”

錢福順先就把話挑明了。既然已經挑明了話,霍把式也就不再躲躲閃閃,他也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欺負了的,況且又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不由得惱火起來:“你那蹲在個台上是唱紅臉,還是唱黑臉?是武生還是醜角子?有話說話,有理講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動不動就要打人,沒王法啦?究竟為了個甚?你說說清楚。”

“說甚清楚?你比誰也清楚!茅子裏嗑瓜子,虧你們能張開那臭口!害得祖爺們把相裏彥章都得罪了!”

“姓錢的,你這是黑間偷柿子,專揀軟的捏咧?你當誰的祖爺?”霍把式提高了嗓門,手指指了指那副對聯,“你知不知個倫理、明不明個是非?”

錢福順說:“喲喲喲,你認得幾個字,還老鼠跌進書堆裏,和祖爺們咬文嚼字!”

“有話說話,有理講理,你不要這樣欺負人!”霍把式說,“告給你,我霍繼業沒權沒勢也不尿球你這一套!”

“我不跟你在這裏吵吵,嫌丟人咧、失身份咧。”錢福順壓低一點嗓音說,“你隻管好你二嗣兒就行,要不看我怎收拾他!”說罷,他站起身,像演員退場似的揚長而去。

霍把式衝著台上說:“隨你的便!你有甚身份?不就是當著個上白彪嶺的支書村長?就有身份了?扯球蛋!還要把我嗣兒的得腦打成篩子,我霍繼業一掌把你的得腦劈成兩半個當瓢舀茅糞還嫌瓢淺咧。日你個祖宗的!”

人們都圍過來,問霍把式是怎麼回事。

霍把式不做正麵回答,隻道:“狗日的,蹲在戲台上就把自家當角兒了,瞎事沒啦瞎理了,欺負人咧麼!”

他原本打算賣完醋溜膏子,去小飯館要兩個小菜,喝幾盅酒,然後等天快黑了,戲班開戲,去聽聽晉劇。現在被錢福順這麼一攪和,什麼心情也沒有了。好歹賣完了醋溜膏子,他再次狠狠地在朝著戲台啐了幾口,單手提著兩個空空的瓷罐子走出了戲場。

往下白彪嶺返的時候,他一拐彎進了虹鱒漁場。

一進漁場,他就把嘴裏的嘟囔放聲叫喊出來:“甚人咧,甚的個齷齪人咧,走南闖北都沒見過!”

漁場老周的確是錢福順二女兒的公公,相對錢福順來講,這裏叫兒女親家。老周性情好,總是一副樂樂嗬嗬的模樣。老周見霍把式垂頭喪氣一臉不快,就笑嗬嗬地問:“這是怎啦,老婆跟上人跑啦,還是給兒媳婦子打啦?一來就罵東罵西的,沒到鎮上看戲?”

霍把式說:“你老婆才跟上人跑了,你兒媳婦子才打公公咧,說得是些甚沒油爛水的話咧!”

老周還是嗬嗬嗬笑:“究竟是怎啦,我看你那眉眉眼眼不對勁兒咧!”

霍把式道:“出門子遇上鬼了,你那親家真是個大齷齪!孩兒們之間的事情,他跑我跟前咋呼來了,我霍繼業是誰,我怕球個他,沒給他好臉子看!”

老周聽明白事情的原委,嗬嗬嗬笑著卻不說個完整的話。

霍把式問:“你倒是說話呀,該怎辦?我這是憑著和你多年的交情才來向你討個主意的。”

老周說:“我能知道怎辦?好事多磨,不用傷了和氣。”

霍把式現在沒有和氣,隻有惡氣,他說:“你不用和稀泥,這事情不能和稀泥的。”

老周還是嗬嗬嗬笑:“這怎是和稀泥咧?我不知道怎辦,我就不能說個甚。”

霍把式一臉不屑,說:“我就知道,你是給你那親家收拾得蔫成球啦!”

老周說:“球就球吧……”

霍把式不再看著老周說話,卻是看著昌寧鎮方向,氣狠狠地說:“我霍繼業這是叫花子丟了棍兒——狗的氣也要受。我看你們乃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