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按照城裏人的稱謂,管公公馮開元叫爸爸。馮開元在城郊開辦著兩個工廠,月圓不知道他那兩個工廠是做什麼產品的,但知道那兩個工廠都挺賺錢的。平日裏,馮家父子經常不在家裏,家裏便隻有月圓和癱瘓的婆婆,還有國梁的二姨三個人。二姨是月圓和國梁的媒人,應該說沒有媒人的牽線搭橋,他倆就成不了這樁姻緣。即使二姨這個媒人是“友情出演”的,那也該算是二姨做成的一件好事呢。所謂“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嘛。雖然,對於月圓來說,這並不是一樁美滿的姻緣,但是月圓從來沒有責怪二姨。月圓隻是覺得孤單,身邊隻有二姨這個媒人天天能夠相見,才想和二姨多說說話的。二姨卻總是要強調:“我這個媒人就是個擺設、就是個跑腿傳話的……”和二姨相處一段時間後,月圓感覺這個二姨好像不是不喜歡說話,而是有意不多說話的,甚至還有點躲避著與月圓交流。一涉及馮家的話題,二姨便繞彎子吞吞吐吐。即使是這樣,馮開元見過月圓和二姨在一起說話後,總是要背著二姨和顏悅色地問月圓:“二姨和你叨暇(聊)甚啦?”
月圓說:“沒叨暇甚(聊)……”
而馮國梁問月圓的時候就沒有馮開元這般和顏悅色了,國梁是在質問:“又和我二姨說甚來?”
國梁是這種口氣,月圓便也冷腔冷調地說:“能說個甚?你二姨又不是個能說愛說的人,一天也說不了三句話!”
國梁好像挺釋然的,說:“也就沒個甚能說的。”
月圓想去上班,月圓對國梁說:“我在我們村裏時還是個民辦老師咧,你們答應我嫁過來後,給我找工作的,現在隻是每天讓我在家,我孤悶煞了,我要上班咧!”
國梁說:“上甚的班咧,家裏又不缺你那倆錢兒,就在家和二姨伺候我媽吧。”
國梁不同意,月圓就找機會和馮開元說。馮開元總是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他說:“上班很容易呀,咱家有公司、有工廠,你想做份工作還不好安排?隻是,一來女人家拋頭露麵的不好,二來幹不了幾天,你有了身孕,又得休息。咱以後再說,好吧?”
身孕?就國梁那個樣子,能讓她有了身孕?難道馮開元不知道兒子馮國梁的生理毛病?月圓沒有把這樣的話挑明,卻說:“可你們是答應了我大、答應了我的呀。”
馮開元還是和顏悅色的:“答應了的事就一定要辦的,不過你要多想想爸爸剛才說的話,再等等嘛。”
月圓沒有再說什麼。
馮家在汾陽真不是個一般人家。他家是有錢人家,有錢就顯得有臉麵,就顯得有身份,就惹人羨慕,就惹人關注。月圓孤獨得厲害寂寞得厲害,想上街轉轉。國梁或者馮開元就安排他二姨相陪著出去,說相陪是好聽的,月圓總覺得這是馮家父子派二姨來監督她的。月圓和二姨一塊到商店購買物品或者在門口買菜,總有人指指點點的,說那就是馮家的兒媳婦一類的話。不知道這是羨慕眼紅,還是有什麼別的意思。其實,做有錢人家的兒媳婦有什麼好呢?她的口袋裏裝著的不過是有限的幾個零用錢,那還是馮家父子發善心給的呢。這個羨慕,那個誇讚,可是有誰知道她內心的苦楚?白天馮開元要去廠裏上班,時不時還要去上白彪嶺的煤窯上看看。兒子國梁愛玩、愛賭,愛喝酒、愛抽煙,廠子裏和煤窯上的事幾乎不去過問,卻總是早出晚歸,甚至幾天都不回家。
白日裏,空蕩蕩的院子裏常常是月圓和二姨守著婆婆苦熬時日。間或馮家父子回來了,她們就得為他們去做飯、去洗衣。月圓在家做慣了粗茶淡飯,馮家父子要吃的這菜那肉她就做不好。公公馮開元倒也不十分計較。國梁卻總是挑三揀四,要說許多傷人心的話。這也罷了,國梁回來後還要在房子裏亂瞅亂摸,說這裏沒擦幹淨那裏還有灰塵。明明是剛剛仔細擦過的,怎麼還會不幹淨?國梁分明是把自己媳婦當做保姆故意刁難呢呀!
國梁好賭,常常夜不歸宿。有時候他還把人帶回家來賭。賭起來的時候,對月圓吼三喝令,要月圓為他們沏茶倒水,稍有遲緩就要挨罵。這倒也沒什麼,自己男人讓自己幹的事情,她不敢違抗。可國梁帶回來的那是些什麼人啊?穿著邋遢就不說了,而且坐沒個坐相,站沒個站樣兒,說起話來粗言惡語,讓人聽著都想吐。比起來,這幫人裏還就數國梁講究些了,賭博時都不忘甩一甩他的長頭發。讓月圓不知道如何應對的是,這些人很不規矩,常常要在她的身上討便宜。有一次停電了,一隻手忽然就伸在了她的胸脯上,她尖叫一聲,一把抓住那隻手正要發作,卻在黑暗中感到手裏被塞進了東西。憑感覺,她知道那是一疊錢。她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樣的事情的時候,就下意識地撒開了那隻手,把錢裝進了衣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