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裏桃花峽有一奇景。每年,在山桃花凋零的時候,流過峽穀的泉水麵上就飄浮著無數隻死去的蝴蝶,蝴蝶與凋零的山桃花無聲地交融在一起,隨波流逝。多少年,沒有人能說清,究竟是因為什麼讓這些美麗的蝴蝶香消玉殞、生命不在。小時候斌武曾好奇地問過相裏彥章,相裏彥章說他還小,長大了學知識了就知道了。但是,斌武都小學畢業了,那點可憐的知識也沒有告訴他答案。那次在強盜溝,月圓說起過這個事情,他是真想給月圓一個解釋的,也許解釋過後就能讓月圓高興、就能得到月圓的誇獎呢。可是他那時確實還沒有搞清楚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就隻敷衍了一句“那是一雙雙一對對梁山伯和祝英台咧”,其他也沒敢亂說。但是,這是月圓關注的事情,他就一定要弄個明白,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對自己對月圓有個交待似的。因為這個事情,他專門找了相裏彥章。相裏彥章說,他也是早些年聽縣誌辦下來搜集資料的一個老先生講的。老先生講,交配後的雄蝶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會力竭而亡,雌蝶在排卵後不久也會隨雄蝶而去。
斌武聽了這個解釋的時候好長時間沒有說話。
相裏彥章問:“怎,二斌子還難過咧?”
斌武搖了搖頭。
相裏彥章說:“快不用胡思亂想了,明年,山泉水照樣流,山桃花照樣開,梁山伯祝英台還會來,無數的花花蝴蝶照樣滿溝裏飛舞。”
斌武情緒低落,語氣有些悲觀地說:“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複誰在?”
相裏彥章笑嗬嗬地誇讚道:“喲,到底是多看了幾本書,都能用詩句說話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二斌子成人了,伯伯得重新認識二斌子啦!”
無論相裏彥章怎麼說,也不管斌武的內心裏埋藏了多少愁緒,這樣一個淒情的悲劇卻是每年都要在桃花峽上演的。讓霍斌武沒有想到的是,此時此刻他正在有意無意地醞釀演繹著這樣的悲劇故事。
忽一日,斌武就像早兩年他父親在他家院門上掛出“接骨收費”硬紙牌一樣,也掛出一塊牌子來,他要把他的牛羊全部出售或者轉讓。連種羊、種牛,乃至小羊羔、小牛犢都不要了,完全是一種決意要賣光賣盡的樣子。
幾乎每天都有縣城的和外地的商販光顧下白彪嶺商量相關事宜。
霍把式大惑不解,異常生氣。羊群和牛群正在發展壯大漸成規模的時候,為什麼要賣?這簡直就是敗家子的做法!難道是斌武這個齷齪鬼發瘋了嗎?
斌武卻是無視別人怎樣阻攔,不管不顧一意孤行。
霍把式無奈,幹脆就整天守著羊群和牛群,有商販來便厲聲打發離去。這反倒更進一步激起了斌武的強勁兒,一見商販來便往出拉羊牽牛,甚至連價錢也不多講,給錢就賣。霍把式死攔硬拽不能奏效,幹脆就來了個石頭砸鋼板——硬碰硬。他像一隻發怒的老山羊一樣,梗著脖子,埋著頭往商販們的懷裏撞,拚命保護牛羊。
商販們怕出人命,紛紛躲閃。
斌武的羊和牛賣不出去,斌武當著眾人的麵頂撞霍把式,說:“牛羊是我養的,我想怎樣就怎樣,你不用管我!”
霍把式說:“這牛羊是你的?是霍家的。怎能是你說賣就賣?你貼飼牛羊的精飼料,豆子、玉米不是老子種的打下的糧食?”
“你算清楚,我給你錢。牛羊是我養的,我想賣就要賣,你少管!”
“你還是我霍繼業養的咧,我不管你,你能活到現在?牛羊吃了草還知道長膘咧,你吃老子的飯都不知道給老子個順心!”
斌武說:“我不是牛羊!”
霍把式說:“老子瞅你還不如個牛羊!”
眾人都笑。
霍把式的老伴俏孥兒把父子倆拉回到自家院子裏,關了院門,軟語哄勸斌武:“二斌,怎愈長大愈不懂個事兒啦?不要和你大強,父子們有甚話不能好好說,牛羊的確是你養的,可這也是咱霍家的財產,你突然就要賣要殺,總該說說是為了甚吧?咱弄這一群羊一群牛容易嗎?你最知道的,吃了多少苦哇,可不敢就這麼折騰了攤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