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病情突然加重,是馮開元撥打了“120”把婆婆送進醫院的。幾天來,月圓一直守在醫院裏照顧婆婆。馮開元交際廣有人緣,白天裏,常有人提著禮品、捧著鮮花來看望病人,月圓跑前跑後照應著,也不覺著孤悶。到了晚上,就隻有月圓一個人守在病房裏,為婆婆端屎倒尿喂水喂藥。馮開元忙著公司裏和煤窯上的事情,時不時過來看看,也關心地囑咐月圓注意自己的身體一類的話。因為上次的談話,月圓一方麵覺得馮開元對她的關心是有目的的,所以她總是在心底裏繃緊著一根防線;另一方麵,她又善意地對自己解釋著馮開元的所有言行。她知道馮開元年齡大了,一個人操持煤窯和公司裏的事情也不容易,老伴癱在床上,兒子又那麼不爭氣,他也是個苦命的人。雖然對她有過不規矩的表現,說過太多“不要臉”的話,但是把自己當做馮開元設身處地地想想,她也是能夠接受、能夠理解的。隻不過接受歸接受、理解歸理解,要她情願隨了馮開元的意,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也是因為這樣一種接受和理解,她才認為馮開元還不是個壞透頂了的人。她勸馮開元多休息,晚上也不要過來,有她在就行了。她甚至半開玩笑地對馮開元說:“把你也累垮了,我可就伺候一個變成伺候倆啦。”
馮開元好像挺樂意她這樣說話,見縫插針地說:“沒事的,我這身體壯得很、壯得很!”
月圓一聽這話就警覺地瞅了馮開元一眼,收斂了笑意,不再說話。
馮開元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朗朗地笑了幾聲:“月圓真是個好孩兒,真是個好孩兒……”
馮國梁不是每天過來,母親躺在病床上,他卻好像有多少更重要的事情要辦似的,過來打個照麵,態度異常溫和地哄順月圓幾句就匆匆忙忙溜了。讓月圓覺得如果他能夠一直就這般溫和地對待她,即使是這樣有名無實的婚姻,她也願意維持下去。可她更清楚,這馮國梁是個狗臉子啊,說變就變,如果不是為了讓她代替他好好伺候婆婆,他又怎麼能夠這樣態度溫和地對待她呢?本來像母親住院這樣的事情,馮開元的兩個女兒也是應該守在病床前的,可是馮開元的大女兒國英身體不好,總是一副病病歪歪的樣子,她還想要人伺候呢。馮開元的二女兒國秀總是叫喊工作太忙,能時不時過來看看也就算盡心了。
這一家子,有兒有女的,卻就全靠月圓這個兒媳婦來盡孝心了。
倒是公公馮開元挺能體諒月圓的。今天是個星期六,馮開元看月圓累得夠嗆,安排二女兒國秀值夜班伺候婆婆,趕上馮國梁也來了醫院。馮開元就要國梁開車和月圓一塊回去,馮開元還說:“回去好好歇歇,睡個好覺,沒什麼要緊事,明天也不要過來,國梁他二姐周六日都休息,我讓她值兩天班。”
月圓禁不住感激馮開元這般善解人意的關心和體貼,她乖順地點了點頭。
已是下午六點來鍾時分,國梁開著車帶著月圓往回走,走到半路,國梁把車停了下來。
月圓疑惑地問:“停車做甚呀,回吧?”
國梁習慣性地甩了一下頭發,並且很難得地衝她笑了笑:“這裏新開了一家羊肉館,賣的是你們桃花峽的羊肉湯呢,犒勞犒勞你,喝羊肉湯去。”
月圓說:“不去了吧,我不愛吃羊肉,回家去,我給你做些可口的飯吃吧。”
國梁說:“看你不識好歹了不是,就不能對你好!你不吃我還想吃一碗咧,你家桃花峽的羊肉是野生放養的,好吃,有營養!”
國梁這樣一說,月圓就想到了斌武和斌武的羊群,月圓說:“那、那就去吧……”
進了羊肉館,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女人滿臉笑容地迎過來。國梁好像認識她,國梁頗瀟灑地甩了一下長頭發說:“老板娘,上兩碗羊肉湯。”
老板娘答應著,說:“喲,可有些時候沒見馮老板啦,快請坐、快請坐!”看到月圓,又說:“這是馮老板的媳婦吧,哎呀,長得俊眉俊眼嫩濕濕地,一看就是個富貴人兒!”
國梁嗬嗬一樂,隨口說:“深山出俊鳥。”
老板娘說:“看你說的,人家嫁給你就是嫁到了城裏,可不用再說這深山老林的話了,操心俊媳婦回去不讓你上床!”
月圓隻是微笑,不說話,怕說不好話,惹國梁生氣。
兩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端上來。
月圓問了一句:“這羊肉是上白彪嶺的還是下白彪嶺的?”
老板娘說:“下白彪嶺的呀,還挺緊俏的,不預定就得斷貨咧!你說也是,那天我家那口子去下白彪嶺進貨,下白彪嶺那養羊的年輕後生要賤賣他的牛羊,我家那口子心說揀個便宜吧,不曾想被那後生的老子罵了個狗血噴頭,羊沒買成,倒窩了一肚子火兒!唉,怕是以後吃不成這桃花峽的羊肉嘍!”
月圓確信這裏的羊肉該就是斌武放養過的羊身上的了,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國梁,國梁卻說:“吃吧吃吧,管它上白彪嶺下白彪嶺,味兒好就行。”
月圓吃了一口,忍不住想吐。
老板娘過來關心地問:“怎麼啦、怎麼啦?”
月圓還是發惡心,國梁皺了皺眉頭,朝老板娘揮了揮手,老板娘就把月圓扶進衛生間裏去。
月圓在衛生間嘔了半天酸水,才緩過勁兒來。
老板娘輕聲問:“幾個月啦?”
月圓趕忙擺手:“沒、沒……”
老板娘說:“都是做女人的,這有個什麼,喜事還不敢說?”
月圓還是說:“沒、沒……”
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國梁問:“沒事吧?”
月圓說:“沒事,吃得急了些。”
老板娘接了話說:“慢點吃,多放些醋,少放點辣椒麵兒。”
國梁說:“這羊肉湯還是多放辣椒麵兒好吃、過癮,放醋多了,酸哩吧幾的,沒吃頭。”
老板娘卻意味深長地用指頭點了國梁的額頭一下:“你呀,你甚也不懂,酸兒辣女,靈驗著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