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過去了，斌武的籌錢計劃毫無進展。他作出一個決定：進城去！有錢沒錢也要走，哪怕是討吃要飯，隻要有月圓在身邊也是心甘情願！
這樣的決定做出來的當天下午，已經在桃花峽傳成了舊聞的消息，方才天崩地裂般傳到了霍斌武的耳朵裏。
霍斌武像發瘋的狼一樣跑回自己的窯洞，從羊鏟杆上拔下羊鏟揣進懷裏直奔縣城。
馮家的院門緊閉著，門牆上白色的挽聯已被風吹起了角兒，門上斜貼著方形的白色麻紙。門下方擺著幾碟供品，還有一隻破臉盆，裏麵是些燒紙的灰燼。
斌武一腳把那臉盆踢過，斌武揮拳砸在麻紙上：“月、月……”他聲聲呼喚。
沒有聲音回應。
斌武不知道，今天是月圓“出殃”的日子。老人們說，人過世後，即使已經出殯，逝者的魂靈還沒有離開，還要在家裏停留幾天。那麼，逝者的魂靈什麼時候離開呢？這個日子和時辰得由陰陽先生來定。可能是出殯前的某天某個時辰，也可能是出殯後的某天某個時辰。這就是所謂的“出殃”。出殃前，家裏人要為逝者準備好梳洗打扮用品，比方梳子、香皂、毛巾、洗臉水等，還要設供桌、擺供品，是為了讓逝者吃飽喝足了上路的。逝者住過的房屋裏要打開一扇窗，門也不能閉死。然後，逝者的家屬來到街門外再擺供品，再焚四炷香，再燒一些紙錢等。這一些事情辦妥了，家裏和院子裏就不得再有人畜活動。逝者出殃大約需要一個時辰，也就是說一個時辰之內人畜都要回避。一個時辰之後，家屬回來，要把那個破臉盆，就是被斌武踢過的臉盆或者其他什麼能砸出響聲的物品隔院牆或者從窗戶上扔進去，讓其擲地有聲，才算完成了出殃的程序。斌武不知道月圓今天出殃，其實，即使知道，他也是會來的。隻是他來了，正趕上是在月圓出殃的時辰內，馮家的人都躲出去了。
斌武一屁股蹲在馮家的街門口嗷嗷痛哭，招來不少圍觀的市民議論紛紛。
天已灰蒙蒙的將要黑下來，街那邊過來一輛小車，馮家父子先後下車，一前一後朝這裏走來。斌武不認識馮開元，但斌武卻看清了馮國梁。斌武迅疾拔出羊鏟，忽地騰身躍起，朝馮國梁撲去：“馮國梁，我殺了你！”
馮國梁一邊走一邊正為門口圍了一堆人納悶，卻就見一個壯實的影子從人堆裏衝出，聲聲喊殺，迎麵而來。他知道肯定是遇到冤家了，心裏頓生一種大禍臨頭的恐懼，不由得哀哀地喚了一聲：“爸——”
馮開元被兒子這樣一聲呼喚，喚出了勇氣，上前一步，攔腰抱住了斌武：“國梁快跑……”
馮國梁轉身撒腿就跑，斌武摔脫馮開元，揮舞著羊鏟，兩眼緊盯著國梁的背影窮追不舍。
黃昏的縣城街道上殺聲陣陣。
斌武隻顧追殺，眼瞅著國梁像逃命的老鼠似的一滑溜進了一所院子，他聲聲喊殺追趕過去，卻被迎麵跑來的兩個幹警按倒在地，並奪走了羊鏟。
斌武被幹警押進院子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院門，見那院門一側豎掛著一塊白底黑字的木匾，上書：汾陽縣城關派出所。再看押他的兩位幹警，有一位他認識，正是他的四哥相裏智。